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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国平自选集_周国平-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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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无能承担的。

    夸大戏剧性,拒斥日常性,这差不多构成了最悠久的美学传统。无论现实主义,还是浪漫主 义,都是在这一传统中生长出来的。从亚里士多德的“情节的整一”,到恩格斯的“典型环 境中的典型性格”,都是这一传统的理论表达。殊不知生活不是演戏,所谓“人生大舞台, 舞台小人生”乃是谎言,其代价是抹杀了日常性的美学意义。

    事实上,自十九世纪后期以来,戏剧本身也在走出戏剧性,走向日常性。梅特林克曾经谈到 易卜生戏剧中的“第二层次”的对话,这些对话仿佛是多余的,而非必需的,实际上却具有 更深刻的真实性。在海明威的小说中,这种所谓“第二层次”的对话取得了完全的支配地位 。海明威的高明之处在于发现了日常生活中对话的真实结构。我们平时常常与人交谈,但我 们并不知道我们是怎样交谈的。海明威却通过一种简单而又漂亮的形式向我们显示:现实中 的对话总是被日常性所包围、延迟、中断、转移,因而不系统、不逻辑;在第三者听来,它 不易懂,是未说出的东西上面的一层薄薄的表面;它重复、笨拙,由此暴露了人物的特定想 法,并赋予对话以一种特殊的旋律。如果说雨果小说中的对话以其夸张的戏剧性使我们更深 地遗忘了现实中的对话之真相,那么,可以说海明威为我们找回了这个真相,使我们知道了 我们在日常生活中是怎样进行交谈的。

    我们已经太习惯于用逻辑的方式理解生活,正是这种方式使我们的真实生活从未进入我们的 视野,成为被永远遗忘的存在。把生活戏剧化也是逻辑方式的产物,是因果性范畴演出的假 面舞会。

    昆德拉讲述了一个绝妙的故事: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互相暗恋,等待着向对方倾诉衷肠的机 会。机会来了,有一天他俩去树林里采蘑菇,但两人都心慌意乱,沉默不语。也许为了掩饰 心中的慌乱,也为了打破沉默的尴尬,他们开始谈论蘑菇,于是一路上始终谈论着蘑菇,永 远失去了表白爱情的机会。

    真正具讽刺意义的事情还在后面。这个男人当然十分沮丧,因为他毫无理由地失去了一次爱 情。然而,一个人能够原谅自己失去爱情,却决不能原谅自己毫无理由。于是,他对自己说 :我之所以没有表白爱情,是因为忘不了死去的妻子。

    德谟克利特曾说:只要找到一个因果性的解释,也胜过成为波斯人的王。我们虽然未必像他 那样藐视王位,却都和他一样热爱因果性的解释。为结果寻找原因,为行为寻找理由,几乎 成了我们的本能,以至于对事情演变的真实过程反而视而不见了。然而,正是对于一般人视 而不见的东西,好的小说家能够独具慧眼,加以复原。譬如说,他会向我们讲述蘑菇捣乱的 故事。相反,我们可以想像,大多数小说家一定会按照那个男人的解释来处理这个素材,向 我们讲述一个关于怀念亡妻的忠贞的故事。

    按照通常的看法,陀斯妥耶夫斯基是一位非理性作家,托尔斯泰是一位理性的、甚至有说教 气味的作家。在昆德拉看来,情形正好相反。在陀斯妥耶夫斯基的小说中,思想构成了明确 的动机,人物只是思想的化身,其行为是思想的逻辑结果。譬如说,基里洛夫之所以自杀, 是因为他确信人只有信仰上帝才能活下去,而这一信仰已经破灭,于是他必须自杀。支配他 自杀的思想可归入非理性哲学的范畴,但这种思想是他的理性所把握的,其作用方式也是极 其理性、因果分明的。在生活中真正发生作用的非理性并不是某种非理性的哲学观念,而是 我们的理性思维无法把握的种种内在冲动、瞬时感觉、偶然遭遇及其对我们的作用过程。在 小说家中,正是托尔斯泰也许最早描述了生活的这个方面。

    一个人自杀了,周围的人们就会寻找他自杀的原因。例如,悲观主义的思想,孤僻的性格, 忧郁症,失恋,生活中的其他挫折,等等。找到了原因,人们就安心了,对这个人的自杀已 经有了一个解释,他在自杀前的种种表现或者被纳入这个解释,或者——如果不能纳入—— 就被遗忘了。人们对生活的理解很像是在写案情报告。事实上,自杀者走向自杀的过程是复 杂的,在心理上尤其如此,其中有许多他自己也未必意识到的因素。你不能说这些被忽略了 的心理细节不是原因,因为任何一个细节的改变也许会导致完全不同的结局。导致某一

    结果 的原因几乎是无限的,所以也就不存在任何确定的因果性。小说家当然不可能穷尽一切细节 ,他的本领在于谋划一些看似不重要因而容易被忽视、实则真正起了作用的细节,在可能的 限度内复原生活的真实过程。例如,托尔斯泰便如此复原了安娜走向自杀的过程。可是,正 像昆德拉所说的,人们读小说就和读他们自己的生活一样地不专心和不善读,往往也忽略了 这些细节。因此,读者中十有八九仍然把安娜自杀的原因归结为她和渥伦斯基的爱情危机。

    五 性与反浪漫主义

    性与浪漫有不解之缘。性本身具有一种美化、理想化的力量,这至少是人们共通的青春期经 验。仿佛作为感恩,人们又反转过来把性美化和理想化。一切浪漫主义者都是性爱的讴歌者 ,或者——诅咒者,倘若他们觉得自己被性的魔力伤害的话,而诅咒仍是以承认此种魔力为 前提的。

    现代小说在本质上是反浪漫主义的,这种“深刻的反浪漫主义”——如同昆德拉在谈到卡夫 卡时所推测的——很可能来自对性的眼光的变化。昆德拉赞扬卡夫卡(还有乔伊斯)使性从浪 漫激情的迷雾中走出,还原成了每个人平常和基本的生活现实。作为对照,他嘲笑劳伦斯把 性抒情化,用鄙夷的口气称他为“交欢的福音传教士”。

    十九世纪初期的浪漫主义者并不直接讴歌性,在他们看来,性必须表现为情感的形态才能成 为价值。在劳伦斯那里,性本身就是价值,是对抗病态的现代文明的惟一健康力量。对于卡 夫卡以及昆德拉本人来说,性和爱情都不再是价值。这里的确发生着看性的眼光的重大变化 ,而如果杜绝了对性的抒情眼光,影响必是深远的,那差不多是消解了一切浪漫主义的原动 力。

    抒情化是一种赋予意义的倾向。如果彻底排除掉抒情化,性以及人的全部生命行为便只成了 生物行为,暴露了其可怕的无意义性。甚至劳伦斯也清楚地看到了这种无意义性,他的查太 莱夫人一边和狩猎人做爱,一边冷眼旁观,觉得这个男人的臀部的冲撞多么可笑。上帝造了 有理智的人,同时又迫使他做这种可笑的姿势,未免太恶作剧。但狩猎人的雄风终于征服了 查太莱夫人的冷静,把她脱胎成了一个妇人,使她发现了性行为本身的美。性曾因爱情获得 意义,现代人普遍不相信爱情,在此情形下怎样肯定性,这的确是现代人所面临的一个难题 。性制造美感又破坏美感,使人亢奋又使人厌恶,尽管无意义却丝毫不减其异常的威力,这 是性与存在相关联的面貌。现代人在性的问题上的尴尬境遇乃是一个缩影,表明现代人在意 义问题上的两难,一方面看清了生命本无意义的真相,甚至看穿了一切意义寻求的自欺性质 ,另一方面又不能真正安于意义的缺失。

    对于上述难题,昆德拉的解决方法体现在这一命题中:任何无意义在意外中被揭示是喜剧的 源泉。这是性的审美观的转折:性的抒情诗让位于性的喜剧,性被欣赏不再是因为美,而是 因为可笑,自嘲取代两情相悦成了做爱时美感的源泉。在其小说作品中,昆德拉本人正是一 个捕捉性的无意义性和喜剧性的高手。不过,我确信,无论他还是卡夫卡,都没有彻底拒绝 性的抒情性。例如他激赏的《城堡》第三章,卡夫卡描写k和弗丽达在酒馆地板上长时间地 做爱,k觉得自己走进了一个比人类曾经到过的任何国度更远的奇异的国度,这种描写与劳 伦斯式的抒情有什么本质不同呢?区别仅在于比例,在劳伦斯是基本色调的东西,在卡夫卡 只是整幅画面上的一小块亮彩。然而,这一小块亮彩已经足以说明,寻求意义乃是人的不可 磨灭的本性。

    现代小说的特点之一是反对感情谎言。在感情问题上说谎,用夸张的言辞渲染爱和恨、欢乐 和痛苦等等,这是浪漫主义的通病。现代小说并不否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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