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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脉-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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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不少人在捍卫、复兴儒学的时候,也不知细致分析,喜欢把它在明清时期被禁锢化、条规化的不良形态进行装潢,强迫青少年背诵、抄写、模拟,营造出一种悖世的伪古典梦境。直到今天,不断掀起的“国学热”中,仍然有这个毛病。

总之,不管人们如何褒贬儒学,直接着眼的往往是它的晚近面貌,也就是明清时代的面貌。

其实,早在明代中期,儒学因朝廷过度尊崇而走向保守和陈腐的事实已经充分暴露,于是出现了王阳明的“心学”。如果在明代前期,“心学”不可能问世。但是经过一个世纪的折腾,社会危机和精神危机越来越严重,而最高统治者也不再有朱元璋、朱棣那样的强势,朝廷已经处处捉襟见肘。在这种情况下,一位笃信儒学,只是要对儒学做一些不同于朱熹的解释,同时又是一位帮着朝廷有效处理社会矛盾的将军学者,就有了思考空间。

王阳明认为,知和行是同一件事,目标是“致良知”,也就是通过个人修养挖掘出人之为人的天赋道德。这种天赋道德也就是天理,因此心和理也就成了同一件事。这种理论,洗去了朱熹理学外加的庞大规范结构,让一切规范都出自于内心,出自于本真。这就大大强化了儒学历来比较薄弱的内在心理依据,凸显了其间的善良根基,弘扬了“知善知恶”、“为善去恶”的文化责任。而且,他的理论表述始终保持着很高的哲学品位,果断、严密、平易、优雅,实在是明代文化浊雾中的亮丽一笔。

王阳明是晋代书法家王羲之的嫡传远孙。这不禁让人会心一笑:王羲之的这一笔,实在拖延得相当漂亮。

王阳明写字也学他的远祖笔意。我曾为计文渊先生编的《王阳明书法集》写过序言,但有一点内心嘀咕却没有写到序言中去,那就是:他那么会打仗,为什么在笔力上却比他的远祖柔弱得多?相反,他的远祖虽然顶着一个军事名号,多少年来一直被叫做“右军”、“右军”的,却毫无军事才能方面的佐证,只是强大在笔墨间。难道,这是一种拖欠了一千多年的双向戏谑和双向补偿?

明朝是在王阳明去世一百一十五年之后灭亡的。又过了八十年,已是清朝康熙年间,一些知识分子反思明朝灭亡的教训,把目光集中到高层文化人的生态和心态之上,重新发现了王阳明的价值。当时的朝廷知识分子李光地说,如果早一点有王阳明,不仅朱棣的“靖难之役”成不了,而且岳飞也不会被“十二道金牌”召回。王阳明这样的“一代贤豪”有胆略、有智慧、有执行力,在绝大多数高层文化人中显得孤峰独傲。

那么,明代的绝大多数高层文化人是什么样的呢?李光地以最有气节的方孝孺作为分析对象。方孝孺一直被世人看做是旷世贤达、国家智囊,但当危机发生,要他筹谋,只见每一步都错。大家这才发现他才广意高、好说大话,完全无法面对实情;但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他所拥戴的朝廷和他自己顷刻一起败亡。

明代高层文化人的生态,被概括为一副对联:“无事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也就是大家都在无聊中等死,希望在一死之间表现出自己是个忠臣、是个英烈。平时即便不袖手旁观,最关心的也是朝廷里边人事争逐的一些细节,而且最愿意为这些细节没完没了地辩论。有时好像也有直言抗上的勇气,但直言的内容、抗上的理由,往往琐碎得不值一提,甚至比皇帝还要迂腐昏聩。

笔锋犀利的清初学者傅山更是尖锐指出,这种喜欢高谈阔论又毫无用处的文化人恰恰是长久以来养成的奴性的产物,因此只能称之为“奴儒”。他说,“奴儒”的特点是身陷沟渠而自以为大,只靠前人一句半句注释而自称“有本之学”;见了世间事物无所感觉,平日只讲大话空话,一见别人有所作为便用各种大帽子予以扼杀。傅山实在恨透了这么一大帮子人,不禁破口大骂,说他们是咬啮别人脚后跟的货色。

相比之下,更深刻的是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唐甄这些文化思想家。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出了中华文明种种祸害的最终根源是专制君主,是那些“独夫”,因此号召文化人把人人应该尽责的“天下”与一家一姓的王朝严格区别开来,不要混淆。一家一姓的兴亡,只是私事;天下民众的生死,才是公事。

这一些思想,是对明朝以来实行的极权统治和文化专制的否定。可惜的是,清朝并没有听他们的,比明朝有过之而无不及。而这些文化思想家自身也想不出自己还能做什么。

这些文化思想家同样系统地反思了中国儒家知识分子的集体病症。黄宗羲说,儒家学说本来是经天纬地的,后世儒者却只拿着一些语录做一些问答,就顶着一个虚名出来欺世了。他们把做生意的人说成是“聚敛”,把做实务的人说成是“粗材”,把随兴读点书、写点文章的人说成是“玩物丧志”,把关注政事的人说成是“俗吏”。那他们自己呢?一直以什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这类高调掌控天下视听。但是,一旦真的有事要他们报效国家,他们则“懵然张口,如坐云雾”。这样的情况一再发生,给世人造成一个明确的印象,那就是,真正要建功立业必须走别的门路,与儒者无关。

这又一次触及了儒学在明末清初时的社会形象。

与李光地不一样,这些文化思想家对朱熹、王阳明也有很多批评,认为他们的学说耗费了很多人的精力,却无救于社会弊病。因此他们希望中国文化能够摆脱空泛,增加“经世实学”的成分。

遗憾的是,究竟是什么样的“经世实学”,他们也不清楚。他们像一群只会把脉却不会配药的医生,因此内心最为郁闷。



本来,明代有过一些大呼大吸,是足以释放郁闷的。例如,十五世纪初期的郑和下西洋,十六世纪晚期的欧洲传教士利玛窦来华。这样的事情,本来有可能改变中华文明的素质,进一步走向强健,但中华文明的传统力量太强硬了,它终于以农耕文明加游牧文明的立场避过了海洋文明,也在半推半就的延宕中放过了欧洲文明。这种几乎是必然的选择,使明清两代陷于保守和落后的泥潭,严重地伤害了中华文明的生命力。

我曾经在郑和的出发地江苏浏河镇劳动过很久,又曾经在利玛窦的中国友人徐光启的墓地附近长期居住。每当傍晚徘徊,总是感慨万千。

我踢着江边的泥块想,郑和的起点本来有可能成为一段历史的起点。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们的历史和我们自己都将会是另外一个面貌。但是,等郑和最后一次回来,这个码头也就封了。封住的当然不仅仅是码头,还有更多更多的东西,多得一时算不过来。

在徐光启墓地,我想得就更多了。十七世纪的第一个春天,徐光启在南京见到利玛窦,后来在北京两人成为密友,不仅一起翻译了《几何学原本》,而且徐光启成了天主教徒,利玛窦也更深入地了解了中国文化。他们的友谊使人想到,中华文明和欧洲文明本来也可以避开战争走一条和平之路的,却偏偏走了岔道。

鸦片战争后英国人和其他列强占据上海,惊讶地发现有一处居民一直过着天主教徒的生活,那便是徐光启后代聚居的徐家汇。于是,列强们也就在那里造教堂、办气象台和图书馆了。徐家汇成了中华文明和欧洲文明几度相遇的悲怆见证地,默默诉说着中国历史的另一种可能。

虽然事隔好几百年,我还是感到郁闷,由此可以推断当时的社会郁闷会达到什么程度。



比较有效地排解了郁闷的,倒是在民间。

明清两代的小说、戏剧都比较发达。严格说来,它们原先都是民间艺术。民间,给暮气沉沉的明清文坛带来了巨大的创造力。

几部小说,先是由几代民间说书艺人说出来的,后来经过文人加工,成为较完整的文本。这些说书艺人,在不经意间弥补了中国文化缺少早期史诗、缺少长篇叙事功能的不足。这是真正的大事,至于具体哪部小说的内容和形式如何,不重要。

中国文化长期以来缺少长篇叙事功能,而是强于抒情、强于散论、强于短篇叙事。这种审美偏仄历久不变,反映了中华民族的心理结构。我们有时会用“写意风格”、“散点透视”、“拒绝沉陷”来赞扬,有时也免不了会用“片断逻辑”、“短程关照”、“即时抒发”来诟病。但是,这种几乎与生俱来的审美偏仄,居然在民间说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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