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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恨歌-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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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一样的。对他来说呢,也是需要有一个摩登背景衬底,真将他抛入茫茫人海,无依无托的,他的那个老调子,难免会被淹没。因那老调子是有着过时的表相,为世人所难以识辨,它只有在一个崭崭新的座子上,才可显出价值。就好像一件古董是要放在天鹅绒华丽的底子上,倘若没这底子,就会被人扔进垃圾箱了。所以,他也离不开这个群体,虽然是寂寞的,但要是离开了,就连寂寞也没有,有的只是同流合俗。

老克腊的父母,将他看作一个老实的孩子:不抽烟,不喝酒,有正经的工作,也有正经的业余生活,亦不乱交女朋友。他们年轻的时候,也都不是贪玩的人,每周看一回电影,便是他们所有的娱乐。他母亲曾有一度,热衷于收集电影说明书,文化革命时自觉烧掉了她的收藏,后来的电影院也再不出售说明书了。再往后,他们因有了电视机,就不去电影院了。每天晚饭吃过,打开电视机,一直看到十一点。有了电视机,他们的晚年便很完美了。儿子在阁楼上放的老音乐,在他们听来是有些耳熟,更使他们认定儿子是个老实的孩子。他的少言寡语,也叫他们放心。他们即便在一张桌上吃饭,从头到尾都说不上几个字。其实彼此是陌生的,但因为朝夕相处,也不把这陌生当回事,本该如此似的。说到底,这都是些真正的老实人,收着手脚,也收着心,无论物质还是精神,都只顾一小点空间就够用了。在上海弄堂的屋顶下,密密匝匝地存着许多这样的节约的生涯。有时你会觉着那里比较嘈杂,推开窗便噪声盈耳,你不要怪它,这就是简约人生聚沙成塔的动静。他们毕竟是活泼泼的,也是要有些声响的。在夏夜的屋顶上,躺着看星空的其实不止一个孩子,他们心里都是有些鼓荡,不知要往哪里去,就来到屋顶。那里就开阔多了,也自由多了,连鸽子也栖了,让出了它们的领空。那嘈杂都在底下了,而他们浮了上来,漂流一会儿就会好的。像这样有老虎天窗的弄堂,也是有些不同凡响的心曲,那硬是被挤压出来的,老虎天窗就是它的歌喉。

真了解老克腊的是上海西区的马路。他在那儿常来常往,有树阴罩着他。这树明也是有历史的,遮了一百年的阳光,茂名路是由闹至静,闲和静都是有年头的。他就爱在那里走动,时光倒流的感觉。他想,路面上有着电车轨道,将是什么样的情形,那电车里面对面的木条长椅间,演的都是黑白的默片,那老饭店的建筑,砖缝和石棱里都是有字的,耐心去读,可读出一番旧风雨。上海东区的马路也了解老克腊,条条马路通江岸,那风景比西区粗扩,也爽利,演的黑白默片是史诗题材,旧风雨也是狂飘式的。江鸥飞翔,是没有岁月的,和鸽子一样,他要的就是这没有岁月。要的也不过分,不是地老天荒的一种,只是五十年的流萤。就像这城市的日出,不是从海平线和地平线上起来的,而是从屋脊上起来的,总归是掐头去尾,有节制的。论起来,这城市还是个孩子,真没多少回头望的日子。但像老克腊这样的孩子,却又成了个老人,一下地就在叙旧似的。心里话都是与旧情景说的。总算那海关大钟还在敲,是烟消云灭中的一个不灭,他听到的又是昔日的那一响。老克腊走在马路上,有风迎面吹来。是从楼缝中挤过来的变了形的风,他看上去没什么声色,心却是活跃的,甚至有些歌舞的感觉。他就喜欢这城市的落日,落日里的街景像一幅褪了色的油画,最合乎这城市的心境。

这一天,朋友说谁家举行一个派推,来人有谁谁谁,据说还有一个当年的上海小姐。他坐在朋友的摩托车后座,一路西去,来到靠近机场的一片新型住宅区。那朋友住一幢侨汇房的十三楼,是他国外亲戚买下后托他照管的。平时他并不来住,只是三天两头地开派推,将各种的朋友汇集起来,过一个快乐的夜晚,或者快乐的白天。他的派推渐渐地有了名声,一传十,十传百的,来的人呢,也是一带十,十带百,他全是欢迎。人多了,难免鱼目混珠,掺和进来一些不正经的人,就会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比如撬窃的案子。但按照概率来说,人多了也会沙里淘金地出现精英。因此,有时他的派推上会有特别的人物出场,比如电影明星,乐团的首席提琴手,记者,某共产党或国民党将领的子孙。他的派推就像一个小政协似的,许多旧闻和新闻在客厅上空交相流传,可真是热闹。

在这新区,推开窗户,便可看见如林的高楼,窗户有亮有暗,天空显得很辽阔,星月反而远了。低头看去,宽阔笔直的马路上跑着如豆的汽车,成串的亮珠子。不远处永远有一个工地,彻夜的灯光,电力打夯机的声音充满在夜空底下,有节律地涌动着。空气里有一些水泥的粉末,风又很浩荡,在楼之间行军。那宾馆区的灯光却因为天地楼群的大和高,显得有些寂寥,却是摧保的寂寥,有一些透心的快乐似的。这真是新区,是坦荡荡的胸襟,不像市区,怀着曲折衷肠,叫人猜不透。到新区来,总有点出城的感觉,那种马路和楼房的格式全是另一路的,横平竖直是讲道理讲出来的,不像市区,全是掏心窝掏出来的。

在新区的夜空底下,这幢侨汇房十三楼里的欢声笑语,一下子就消散了,音乐声也消散了。这点快乐在新区算得上什么?在那高楼的蜂窝般的窗洞里,全是新鲜的快乐。还没加上四星或五星级的酒店里的,那里每晚都举行着冷餐会,舞会,招待会。还储留着一些艳情,那也是响当当的,名正言顺,门口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那里的快乐因有着各色人种的参加,带着普天同由的意思。尤其到了圣诞节,圣诞歌一唱,你真分不清是中国还是外国。这地方一上来就显得有些没心肺,无忧虑,是因为它没来得及积蓄起什么回忆,它的头脑里还是空白一片,还用不着使用记忆力。这就是一整个新区的精神状态。十三楼里那点笑闹,只是沧海一粟罢了。只有开电梯的那女人有些不耐烦,这一群群,一伙伙,手里拿着酒或捧着花,涌进和涌出电梯,又大多是生人,形形色色的。

老克腊来到时,已不知是第十几批了。门半开着,里面满是人影晃动。他们走进去,谁也不注意他们,音响开着,有很暴烈的乐声放出。通往阳台的一间屋里,掩着门坐了一些人在看电视里的连续剧。阳台门开着,风把窗漫卷进卷出,很鼓荡的样子。屋角里坐着一个女人,白皙的皮肤,略施淡妆,穿一件丝麻的藕荷色套裙。她抱着胳膊,身体略向前倾,看着电视屏幕。窗幔有时从她裙边扫过去,也没叫她分心。当屏幕上的光陡地亮起来,便可看见她下眼睑略微下坠,这才显出了年纪。但这年纪也瞬息即过,是被悉心包藏起来,收在骨子里。是蹑着手脚走过来的岁月,唯恐留下痕迹,却还是不得已留下了。这就是一九八五年的王琦瑶。

其时,在一些回忆旧上海的文章中,再现了一九四六年的繁盛场景,于是,王琦瑶的名字便跃然而出。也有那么一两个好事者,追根溯源来找王琦瑶,写一些报屁股文章,却并没有引起反响,于是便销声匿迹了。到底是年经月久,再大的辉煌,一旦坠入时间的黑洞,能有些个光的渣就算不错了。四十年前的这道光环,也像王琦瑶的人一样,不尽人意地衰老了。这道光环,甚至还给王琦瑶添了年纪,给她标上了纪年。它就像箱底的旧衣服一样,好是好,可是错过了年头,披挂上身,一看就是个陈年累月的人,所以它还是给王琦瑶添旧的。唯有张永红受了感动,她起先不相信,后来相信了,便涌出无数个问题。王琦瑶开始矜持着,渐渐就打开了话匣子,更是有无数个回答等着她来问的。许多事情她本以为忘了,不料竟是一提就起,连同那些琐琐碎碎的细节,点点滴滴的,全都汇流成河。这是一个女人的风头,淮海路上的争奇斗艳的女孩,要的不就是它?那一代接一代的新潮流,推波助澜的,不就是抢一个风头?张永红据得出那光荣的分量,她说:你真是叫人羡慕啊!她向她每一任男友介绍王琦瑶,将王琦瑶邀请到各类聚会上。这些大都是年轻人的聚会上,王琦瑶总是很识时务地坐在一边,却让她的光辉为聚会添一笔奇色异彩。人们常常是看不见她,也无余暇看她,但都知道,今夜有一位“上海小姐”到场。有时候,人们会从始至终地等她莅临,岂不知她就坐在墙角,直到曲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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