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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三部曲-第1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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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有声张,跑回来对她男人说:“呃,明明像是在练武咧!你做爹的,现成的师傅,教教他唦!”吴二苕盯了他堂客一眼,不做声。一身武功的吴二苕,曾对儿子们说过,这不是个凭蛮力活命的世界,他也决不教他们学武功。这次,听了堂客的话,不动声色跑到园后偷看了一会,二苕心情复杂:“嫩是嫩了些,一招一式,样子还不错!嗯,说不定,拳脚对这小家伙,兴许今后还用得着。”从此,只要不陪刘宗祥外出,晚上,二苕就到园子后头“活动筋骨”。刚开始,在林子里偷偷练习的吴明,还不明白爹的意图,因为爹说过决不教他们功夫。很快,他醒悟过来,爹天天来“活动筋骨”,实际上是在暗地里点拨他。

“随便随便,你们说怎么堆都行。小月呀,秋桂小些,就听她的,好不好?”汉柏果然随和。但在小月听来,这种细声细气的商量口吻,甜丝丝的,不禁脸又一红。

“她小些?她小些,为么事要我喊她姐姐咧?”祁小莲的儿子吴汉生,是个耳听八方的。刚才,他还在用手抠雪,一捧一捧往雪人坯子上拍。他本无所谓堆什么样的雪人,他只但愿,能够天天有这么热闹就好了。

祁小莲也带着儿子住在刘园里。好多次秀秀都要她搬到四官殿去,祁小莲执意不肯。秀秀不理解,这位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婶子,为什么一定要住在刘园。一个寡妇人家,带着个十来岁的孩子,住在刘园,也太冷清了。问多了,祁小莲就掉眼泪。这样,秀秀也就明白了,刘园离老棚户近,寡婶子是不愿意离开这块伤心之地。这里是她长大的地方,也是她和吴三狗子成亲的地方,也是她失去亲人的地方。她愿意在这里,反正儿子一样可以到铁路内去上学读书,自己有空就帮芦花收收拣拣。日子过得平静了,心情也就平静了。心情平静了,祁小莲就越活越显得少嫩,三十大几的人,看上去倒像是二十几岁。如果和秀秀站在一起,抢眼一看,真是姐妹一般。过细看,祁小莲甚至还要年轻些。刘园难得经常这么热闹,一有这种场合,祁小莲就到厨房帮忙。

“汉柏哥,你不公平,要说小,我最小!”吴用也发现汉柏话中的漏洞了。为了说明自己是最小的,他不去反驳吴汉生,而是绕着弯子去质问汉柏。

“好,对,你最小,听你的,听你的……”汉柏接腔,顺手抓起一把白生生的雪,做出一副要朝吴用颈子里塞的样子。

“汉柏这两年读完了,要把他送到国外去才好。”刘宗祥不经意地自言自语。

“宗祥哥,你说么事呵?”秀秀没听清。没有外人在跟前,秀秀总这样称呼刘宗祥。“呃,宗祥哥,你注意到了冇,这一段话里头有文章咧。”

“哪一段话呀?”刘宗祥还在欣赏另一代人的童真之乐,没有转过身来。

“就是你刚才说的稀奇古怪蛮无聊的这个新闻唦!”秀秀似乎从新闻里读出了新内容——……昨日鸡鸣五鼓时分,一下河女晨起操持,至四官殿码头不远一处名纸烛巷之小巷尽头,被一物绊倒,爬起视之,乃血乎乎一男尸也。该妇不顾满身秽臭,厉呼狂奔而去。巷中邻里,闻下河妇呼声凄厉,出而围观,一时巷道为之堵塞。尸身为一瘌痢男性,脸上被刻划出若干伤痕,面目不清。更有奇者,该男性下体竟了然无存,似被利器割去。有好事者扪尸,见胸口热气尚存,急送医所抢救。据熟知帮会道门人士云,此男性为洪门人物,人称六哥。此前,有人见青帮侦缉队人物在此人所辖‘戒烟所’附近吊线跟踪,或两帮作龙虎斗,亦未可知也,云云。

“哦,还是那个狗咬狗的新闻哪?这里头有么文章?狗咬狗有么文章?狗咬人都冇得文章。人咬狗,才有文章。”

“哎呀,我还冇说完咧。”秀秀也站到窗前来,她也看到了,几个半大少年玩得正上劲。吴诚和吴明在吴用、秋桂的指挥下,堆出了一个很难看出是哪方神道的雪人。汉柏和小月却站在一边,不动手,也不动嘴,只是偶尔对视一眼,很快又把视线分开。

嗯,嗯?这两个伢,未必都有那个意思了?还小哇!喔,也不小了,我那时候……看到少男少女一些微妙的神态,秀秀不由朝并肩站着的刘宗祥瞥了一眼。秀秀来不及品咂更多的感慨滋味,她觉得,刚才在那篇新闻中的发现太重要了——“宗祥哥,你不是一直对穆勉之挤进洋行心里不舒服么?我晓得,你是个提得起放得下的人。话又说回来,为么事把好处让姓穆的沾咧!何况,他抱着洋人的胯子,赚的是害人的黑心钱哪!张腊狗跟姓穆的之间这一场戏,蛮有看头的咧!”

秀秀不想把话说得太透。大主意,还是刘宗祥拿。他是男人,他会想到怎么完善没有说透的内容,产生经济效益。

“有点意思。只是,只是,嗯,嗯,穆勉之和张腊狗一向是蛮好的咧,可能是他们手下人搞出的一场误会?”

果然,刘宗祥和秀秀的想法合拍了。

“一向关系蛮好又么样,两个帮会,各有各的利益,只有利益,才是顶要紧的,这比他们的爹娘都要紧。暂时的误会又么样,有一点缝,就可以撬开一个大洞!

他们之间暂时的误会,就是你不可多得的机会!”

“秀哇,你往下说呀,么样不说了咧?再出点主意,做一回轻轻松松得鹬又得蚌的渔翁哦!”

刘宗祥的思路又彻底回到生意上来了。几十年了,他就是这样的个性。没有大生意做的时候,他可以很长时间不想生意上的事,他也从不过问小生意。年轻时节,还没有和秀秀在一起的那多年,有点闲散,偶尔到紫竹苑那样的风月场,逢场作戏走一遭。有了秀秀,有了汉柏,生意之余,除了天伦之乐,他花了不少时间钻了一通之乎者也一类的国学,也算是补少年时代只顾学法语,国学底子薄的遗憾。可一听到有大生意,或一看到有大生意的苗头,他就像听到鼓角的战马,一门心思等着披鞍垂镫,随时奔向疆场。

“吴师傅,喊伢们吃饭哪!问下子看看,是不是吃四喜火锅?”

吴秀秀好像没有听到刘宗祥的话,转身朝一直跍在外间烘火的吴二苕喊。

第二节

天快要黑透了。

黑透之前,冬夜的颜色似一湖涮笔洗砚的水,在尖厉的北风中荡漾着。刺辣辣的北风一阵阵的。冬夜的颜色变得飘忽而诡黠。一阵北风铲过去,这里的黑变得淡了一些,又一阵北风奔过来,这里的黑又变得浓了起来。已经完全没有叶子的稀朗的树,高低错落鳞次栉比的民居,曲里拐弯的街巷,都像是最适合在干冷北风中生存的精灵,在忽暗忽淡变幻不定的夜色中,或蠢蠢欲动作跃跃欲试之态,或翩翩然作起舞之状。黑夜或许真的是鬼魂和精灵的世界。想一想,鬼魂精灵们也可怜:活着的有热乎乎肉体的人,你们睡了,我们这些曾经活过现在只剩无形骸无斤两的游魂,难道还不能出来遛遛弯子么……王发记包子铺斜对门,是一条死巷子。死巷子顶头,是一间外头看来很残旧的偏厦屋。屋里没有灯。屋里比外头黑。北风一副很不心甘的样子,在屋外呜呜地叫着,用粗糙的手拍打窗棂。好像非得把外面的浓黑,都赶到这小偏厦屋里来不可。

“伢咧,这晚来,事情蛮急啵?冷不冷哪?吱——!”

“还好,您家这大的年纪,么样不生一盆子火咧?又不是冇得钱!”

“这屋外头看蛮破,里头封得蛮严实,不冷。再说咧,我还有一件水皮袍子唦——吱!”

“您家一个人过,这大的年纪,这酒,还是要少喝哇!”

“小山咧,不怕。再冷的日子我经过。要不是你那死了的爹,我早就冷死了。哦,酒是好东西,还是要喝的。你这回来,真让我想起你的爹,出事前到关帝庙来的那个晚上……吱!”

垂暮之年的老叫花子,一天到晚酒瓶嘴不离他的嘴,反倒不咳了。这真是难以解释的奇迹。提起他的结拜兄弟陆疤子,老叫花子的声音变得沙哑了。

“小山哪,伢咧,穆勉之洪门老六的那桩事,是不是你做的呀?你搞张腊狗那个狗日的,么样弯这大个弯子咧?跟老叫花子说说看,你这一两年到底在搞些么名堂哦?你莫以为你做的事冇跟我说,我就不晓得。伢咧,你的屁股后头,总有个跟屁虫咧——吱!”

“真的?您家总是跟在我后头?”

“老叫花子这大一把年纪,只剩下喝酒的劲了,哪还有劲做你的跟屁虫噢?说吧,跟你爹一个样,有过不去的坎子吧——吱!”

户外的北风,已经少了许多刚烈,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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