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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届-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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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走小路。

大路上人儿多,

能给哥哥解忧愁。

坐船你要坐船舱,

你不要坐船头。

船头上风浪大,

摆到哥哥河里头。

柳成荫想到得意处,忍不住用手指敲着办公桌,捏着嗓子细声细气地唱起来。

年纪大了,这出著名的《走西口》他已经记不住词了,唱来唱去也就会这样几段。但是,只要一开了口,那么一种凄清婉转的旋律就立刻满屋子回荡着,使他感到说不出的酣畅和痛快淋漓……人人都说这出戏是一个大悲剧,从始到终笼罩着一种凄凄惨惨悲悲切切的空气,他却从来都不这样认为。相反的他倒认为,在那样一种反反复复的吟唱中,有凄美的爱情,有生命的执著,有命运的抗争,却惟独没有悲惨的眼泪和痛苦的无助……

门开了,还没看到人影儿,歌声就飘进来了:

吃饭你要吃熟,

你不要瞎凑合,

吃下个头昏脑热,

叫人家谁伺候。

柳成荫哈哈大笑,来人也大笑着,两个人热烈地握手,又互相拍着对方的肩膀,一起跌坐在长沙发上。

等笑够了,陈见秋忍不住奇怪地看着他说:“柳书记,您今儿情绪这么好,有什么大喜的事情,可以不可以告诉我们,让我们也和您共同分享一下?”

柳成荫不接他这个茬儿,反过来说:“哎,你怎么走得这么快,才不到十分钟时间,你就从金山跑过来了?”

“那才容易呢,不用说跑,就是坐飞机也来不及的。”陈见秋又笑起来,“我刚才是在金书记的办公室,所以一接到电话,立刻就赶过来了……”

“哦……原来这样啊,不知道我们这位即将上任的大市长找你什么事情,是不是要提拔你了?”

“哈哈,这您倒算是说对了。他一见面就跟我说,只要他当了市长,立刻就让我来接曹非的班,当金山区的一把手。”

“好嘛,那不错啊……只是他有没有告诉你,你当一把手,那曹非怎么办?”

“话虽然没有说,但是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曹非是人家的铁杆嘛,这一次护驾有功,当然是要重赏的,起码还不弄个副市长什么的干干?”

柳成荫眨眨眼,满脸堆笑地看着他说:“那……你给我说说看,他这个市长能够当上吗?”

陈见秋也微笑着看看他:“有可能,没把握吧。而且,据我们听来的风声,市委不是把您也报上去了?所以,直到现在为止,应该说你们俩还是旗鼓相当、半斤八两吧。大家私下里议论,这里面有一个因素很关键。”

“什么因素?”

“这就是谁支持谁的问题。如果他支持您,您就没问题;反过来您要支持他,大概也就没啥问题了。”

“既然这样,那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已经向省委明确表态,放弃了。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你认为……我会支持他吗?”

“这个……”一向敢做敢说的陈见秋也沉吟起来,停顿了一下才坚决地说,“柳书记,我实在猜不透您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如果要我说,您是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支持他这种人的。”

“为什么?”

“您是聪明绝顶的人,我嘛也还不算太傻,还需要说的那么明白吗?”

听他这么一说,柳成荫终于放下心来,会心地笑了。不过他这次把这家伙叫来,可不是为了证明这一点的,立刻严肃起来说:“好啦,咱们不说这些了,说点儿正经的吧。你大概还不知道,最近这几天,检察、公安和好多部门都起来了,这都是我分管的地方,听他们讲,金山有一个很大的矿,已经开了好些年,征地手续、矿山手续至今都没有办,是曹非一手支持的,是这样吗?”

“只是知道个大概,具体情况……我还真不清楚……”

“你听着,还有呢。听说有一个神秘的女人,经常在金山一带出没,专管民爆物品等等的经营,而且有人说曹非、甚至金鑫都通过她那个公司洗钱,有这样的事情吗?”

陈见秋有点儿狼狈了:“这……我也说不清楚。金山的事其实全在曹非手里,我几乎什么都插不上手。不过我想,这个女人可能是……”

“你呀你!平时说你是书生,你还不服气呢!”柳成荫冷笑起来,立刻打断他的话说,“好啦,到此为止,其他的我就不便说了。但是我要告诉你,许多事情靠说是不行的,关键是行动。你要记住,金山这些事情实际上已经牵扯到你和你的家了,即使为了你自己你也应该变被动为主动的。要知道他们这是一个网,而目前的关键首先是曹,只要我们在曹的问题上打开缺口,其他的一切还不都是迎刃而解吗?”

“好吧,您让我想一想。”陈见秋说着站起来,突然感到全身发冷,再也笑不出来了。

十六

这是夹在北山深沟里的一个小山村。在一片绿油油平原的尽头,沿着一条狭窄的洪水沟一直向大山深处而去,两边是刀削一样齐刷刷的红土山崖,湛蓝的天穹一下变成了窄窄的一小条。在曲曲弯弯的河滩上,大大小小的乱石塞得满当当的,一洼一洼的死水泛着绿,散发出一股股难闻的气味。一条路似有似无,在河道的两边摆来摆去,最适宜走这种“路”的不是人,是那些活蹦乱跳的山羊。杨涛一边走一边叹气,真想不通他的祖先当年怎么竟会选了这么一块地方来安身立命呢。

地势愈来愈高,两边的红土山崖也愈挨愈近,有的地方差不多就接在一起了。过了这个峪口,却豁然开朗,展开一片开阔地,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农人们掘土为窑、取石为垒,几十户人家高下错落,散落在沟沟岔岔、坡坡梁梁上。

这就是他的家乡,一个远离闹市的独姓村。

走了一下午,腿脚都有点儿麻了。正是傍晚的时候,家家户户鸡鸣狗叫、炊烟袅袅,落日的霞光把两边的山崖都染成了火红色。杨涛在村口站了好久,不认识似的看着,对这个生他养他的老家忽然产生了一种生疏感。

其实,自从他有了记忆起,家乡就是这么个样子,从来就没有变化过,即使有的人家盖了新房,一般也还是原来的宅地,原来的样式,大概几百年后也还是这个样子吧。

回了家,拜过父母,看过妻儿,歪在主屋炕上的老父亲就把他叫到身边说:

“你还在那个什么矿上?”

“在。”

“带回多少钱来?”

他低着头,不作声。

“是不是又赌了?嫖了?喝酒花了?”

他依旧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一辈子,他什么人都不怕,就怕这位半瘫的父亲。小的时候父亲还没有瘫,身子和他一样的高大,也是一米八几的个头,也是青石碑一样的身板,火起来就下死劲地打他,有一次把他给绑在院里的枣树上,一直把一根水牛皮做的羊鞭都打断了。

后来,不知道怎么父亲就得了羊角风,医生们叫什么癫痫,有时候本来好好的,突然一下就口吐白沫,啪的一下倒在地上死过去了……再后来,就因为羊角风发作,从半山腰摔下来,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但是,杨涛还是很怕他,在父亲面前什么也不肯说。

看他难堪的样子,娘过来了。娘永远是悄无声息的。

“你媳妇在东屋,叫你过去呢。”

听娘这么一说,杨涛立刻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老婆丽云是从云南讨来的,说不上俊也说不上丑,粗粗笨笨又结结实实,就像村里面常见的那些盆呀瓮呀的,虽然不如城里那些东西细致,但是正经非常实用好使。这些年来,他东奔西走吊儿郎当的,要不是有这么一个好媳妇在家里撑着,这个家也许早散了。

走进他们俩住的东屋,看着丽云日渐粗糙的面颊,杨涛就有一种深深的负疚感。他想把这些天在矿上的变故向老婆说说,可是又觉得说也没用,就闷着头在一套结婚时打的简易沙发上坐下,一根接一根抽起烟来。

丽云也不说话,低着头在独自玩儿一副扑克牌。

一连抽了好几根烟,他才说:“我走这些天,村里有什么变化没有?”

“还不是那样……对了,根柱家媳妇回来了。”

“她不是跑了一年没个音信?”

“根柱还以为她跟了别人,谁知道说回来就回来了。才一年不见,人倒是大变了,村里人都认不出来了。也不知道在外面做什奇%^书*(网!&*收集整理么了,描眉画鬓,穿的那个衣服呀,比城里人还城里呢。钱可是挣下了,听说一下子带回好几万,把全村人都羡慕死了。你回来没看见根柱把旧房扒了,准备盖小二楼吗?听说这几天根柱媳妇正满村里挑漂亮闺女,准备过年带着她们一起出去发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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