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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炮-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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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律责任?”苏州狂笑着,“哈哈,哈哈,法律责任,谋杀发妻要不要负法律责任?”

“你有什么证据吗?”老兰平静地说。

苏州用血手拍打着身下的棺材说:

“这就是证据!”

“你能不能说得明白点?”老兰说。

“如果你心中没鬼,”苏州说,“为什么匆匆忙忙地去火化?为什么不等我来就盖棺?”

“我派人找了你好几次,有人说你到东北进货去了,有人说你去海南岛游玩了,”老兰说,“现在是擀面棍都能抽芽的酷热天气,等了你整整两天……”

“你不要以为火化了就消灭了罪证,”苏州冷笑着说,“拿破仑死了几百年,但后人们还从他的骨头里化验出来砒霜;潘金莲把武大郎烧了,武松还是从骨头上看出来破绽……你休想蒙混过关。”

“真是天大的笑话,”老兰眼泪汪汪地看着众人说,“我老兰要是跟她过不下去,完全可以通过正当的手续和她离婚,何必用这样的手段?乡亲们都是明眼人,你们说,我老兰会办这种傻事吗?”

“那你说我姐姐是怎么死的?”苏州声色俱厉地问。

“你逼我啊,苏州,”老兰蹲在地上,捂着脑袋,说,“你是逼我把家丑外扬啊……你姐姐糊涂,自己寻的短见,上吊死的……”

“我姐姐为什么要上吊?”苏州尖厉地哭喊着,“你说,她为什么要上吊?”

“孩子她娘,你糊涂啊……”老兰哭着,用拳头擂打着自己的头颅。

“老兰,你这个畜生,你勾结情妇,害死我的姐姐,然后伪造自杀现场,”苏州咬牙切齿地说,“今天,我要为我姐姐报仇!”

苏州抓起那把锋利的斧头,从棺材上一跃而下,扑到了老兰的身边。母亲惊叫一声:

“拦住他……”

众人一齐上前,拽胳膊的拽胳膊,搂腰的搂腰,苏州将手中的斧头对着老兰投过去。斧头在空中飞行,闪着白光,拖着红色的尾巴,飞向老兰的脑袋。母亲急忙扯了老兰一把,斧头落地。母亲一脚将斧头踢到一边,惊恐地说:

“苏州,你太野蛮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持斧杀人。”

“哈哈,哈哈,”苏州狂笑着,说,“杨玉珍,你这个淫妇,就是你,和老兰合伙害死了我的姐姐……”

母亲脸色赤红,瞬间变得苍白,嘴唇打着哆嗦,母亲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指着苏州,说:

“你……你血口……喷人……”

“罗通,你这个窝囊废,你这个绿帽子,你这个老乌龟!”苏州指着父亲,高声叫骂着,“你他妈的还是个男人吗?你老婆和他明铺热盖,换来了你的厂长,你儿子的主任,你这样的东西,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我要是你,早就一绳子勒死了,可你还活得有滋有味……”

“我操你娘苏州!”我扑上前去,对准苏州的肚子用拳头乱打。

几个男人上前,把我拖到后边。

姚七上前,劝说苏州:

“老弟,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当着儿子和女儿的面,你抖搂这些事,这不是让老罗无地自容吗?”

“我操你娘姚七!”我破口大骂。

妹妹从人缝里钻出来,骂道:

“操你娘姚七!”

“这些孩子,真是勇敢,”姚七笑着说,“动不动就要操人家的娘,你们知道怎么操吗?”

“各人都嘴巴上积德,少说几句吧。”成天乐大爷说,“我是司事爷,我做主,起棺!”

但无人听他的命令,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父亲的脸上,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父亲站在墙角,背靠着墙壁,仰着脸,眼睛好像看着天花板上那些壁纸的花纹。苏州的叫骂、姚七的讽刺似乎都没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外边急雨似箭,水声喧哗,和尚和吹鼓手都像木偶一样呆呆地站着,风吹雨打不动摇。一只杏黄肚皮的小燕子,斜刺里飞进厅堂,惊惶地碰撞着,它的翅膀扇起的气流使蜡烛的火苗动摇不定。

父亲长出了一口气,离开墙根,慢慢地往前走,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众人都呆呆地看着他。五步六步七步八步,父亲在那把斧头前站住,低头,弯腰,用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捏着木柄,把斧头提起来。然后他用衣襟一角,把斧柄上的鸡血擦干净。他擦得很仔细像一个爱护工具的木匠。然后他就用左手把斧柄紧紧地攥住了。我父亲是村子里有名的左撇子……我也是左撇子……妹妹也是左撇子……左撇子聪明……我们和母亲靠在一起吃饭时,手中的筷子老是和母亲手中的筷子打架……父亲对着姚七走过去,姚七倏忽一闪,躲到了苏州身后。父亲对着苏州走过去,苏州倏忽一闪,躲到了棺材后边。姚七仓惶地绕到棺材后边,依然用苏州的身体做了自己的屏障。其实我父亲根本就不屑于与他们较劲。我父亲对着老兰走过去。老兰站起来,面色平静地点点头,说:

“罗通,我以前高看了你,其实,你配不上野骡子,也配不上杨玉珍。”

父亲把斧头高高地举起来。

“爹!”我高喊着往前飞。

“爹!”妹妹高喊着往前飞。

小报记者的相机举起来。

摄像记者的镜头对准了父亲和老兰。

父亲手中的斧头在空中拐了一个弯,劈进了母亲的脑门。

母亲一声没吭,木桩似的站了片刻,然后前仆,倒在父亲怀里……

第十二卷

第四十炮

那两个腿脚利落的电工,在庙堂的墙壁上钉上了一个钉子,然后牵拉着一根电线,挂上了一个巨大的灯泡。白得刺眼的灯光把昏暗的庙堂照耀得像羊痫风一样惨白。我痛苦地眯起眼睛,感到四肢紧张地抽搐,耳朵眼里仿佛有两只蝉在鸣叫。我担心自己的病又要犯了。我很想动员大和尚进入神像后边的小屋,去躲避刺眼的白光,但大和尚神色安详,看样子十分舒适。我突然发现在我的身旁,放着一副精巧的墨镜,很可能是那个医学院的女学生……我拿不准她是不是老兰的女儿,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多着呢……抢救我时,遗忘在这里的。她抢救过

我,对我有恩,按说我应该去把墨镜还她,但她已经无影无踪。我把墨镜戴在眼上,挡住了强烈的光线。如果她出现在这里,我就立即把墨镜还她,如果她不出现,那我就暂时借戴一下,虽然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戴过的墨镜,那样的小姐,是不会再要的了。我眼前的一切都改变了颜色,是一种柔和的米黄色,感觉很舒服。老兰大大咧咧地跨过门槛,进入庙堂,将那只没受伤的手举到胸前,胡乱做了一个揖,然后又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用一种听起来很不正经的语气说:马神爷爷,老兰无知,多有得罪,请了一台大戏,唱给您听。您老人家保佑我发大财,等我发了大财,就捐巨款,重修庙宇,再塑金身,我还要给您老人家配上几个小姐,让您老人家随时随地都可以尽兴,不用半夜三更地去跳人家的墙头。他的祝祷词引得身后的随从捂着嘴巴笑了。范朝霞撇着嘴说:你这是求神?分明是在惹神生气。老兰说:你懂什么?神理解我。马神爷爷,您看看我这个老婆怎么样?如果您愿意,我就让她来侍候您!范朝霞踢了老兰一脚,说: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马通神显灵,一蹄子蹄死你。他们的女儿在院子里大声嚷叫着:爸爸,妈妈,我要吃棉花糖。老兰拍拍马通神的脖子,说:马神爷爷,再见,看中了哪个女人托个梦给我,老兰保证给您弄来。现在的女人,就喜欢您这样的大家伙呢。在众人的簇拥下,老兰走出了庙门。我看到,几个举着棉花糖的孩子在人群中钻来钻去,一个卖烤玉米的小贩子用一把破扇子扇着炉子里的炭火,拖着长腔喊叫:烤玉米……一穗一块钱……不香不甜不要钱……戏台前面已经坐满了观众。戏台上,锣鼓家什铿铿锵锵地敲打起来,琴师开始吱吱呀呀地调弦。一个头上扎着冲天小辫子、穿着一件红肚兜、脸蛋子抹得通红的小男孩,一个身穿偏襟大褂、肥腿裤子、脑后留着发髻的青衣,还有一个头戴斗笠、脚穿草鞋、下巴上沾着白胡须的老头,还有一个蓝靛脸的男丑,一个太阳穴上贴着膏药的女丑,吵吵嚷嚷地走进庙堂。那个青衣忿忿不平地说:这算什么演员休息室?连把椅子都没有!白胡子老头说:您哪,就将就着吧。不行,青衣说,我找团长去,也太不把我们当人了。那位蒋团长应声而至,冷冷地说:什么事?青衣大声说:团长,我们不是名角,不敢摆谱,但我们总还是人吧?没有热水我们喝凉水,没有饭菜我们啃面包,没有化妆室我们在车上化,但总得给我们条凳子坐吧?我们不是骡马,骡马可以站着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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