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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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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梁两边,是一双黯淡无光的眼睛。

“爸爸,这就是我对您说过的那个车夫,是个好人家的子弟。”

“谁家的?”老头子用打雷似的嗡嗡响的声音问道。

“是麦列霍夫家的。”

“哪个麦列霍夫?”

“潘苦菜。麦列霍夫的儿子。”

“我认识普罗河菲,和他同过事;潘苔莱我也认识。不是那个像契尔克斯人的瘸子吗?”

“对——是瘸子。”葛利高里像弓弦一样挺直了身子,答道。

他还记得父亲讲过的一些有关退役的利斯特尼茨基将军——俄土战争的英雄的故事。

“为什么要出来扛活呀?”头顶上响起了轰隆声。

“我不跟父亲一块儿过啦,大人。”

“你这么靠扛活混日子,还能成个像样的哥萨克吗?父亲把你分出来,难道什么东西也没有分给你?”

“是,大人,什么也没有分给。”

“那就另当别论啦。你和老婆一块儿出来扛活吗?”

中尉突然把床弄得响了一下。葛利高里转眼一看,只见中尉正在朝他摇头,使眼色。

“是,大人。”

“不要一日一个大人啦。我不喜欢这一套!工钱——每月八卢布。你们两个人的。你老婆给佣人和短工们做饭。同意吗?”

“好”

“明天就到庄园来。住在原先车夫住过的那间下房里!”

“您昨天打猎的运气怎么样?”儿子问老头说,并把窄长的脚掌落到床边那块小地毯上。

“从响谷轰出一只大狐狸,一直追到了树林子。是只狡猾的老狐狸,把狗都给骗啦。”

“卡兹别克还瘸吗?”

“它原来是骨头脱了。快点儿下床吧,叶甫盖尼,早餐都要凉啦。”

老头子转向葛利高里,用皮包骨的于瘦手指头弹了一个响儿。

“开步走!明天早上八点,来此报到。”

葛利高里走出了大门。几只猎狗正卧在仓房后墙边雪已化净的于地上晒太阳。

眼神像老太婆似的那只母狗胆怯地追上葛利高里,在后面嗅了一阵,低着脑袋,一步一步地跟着走,直把他送到第一道谷口,然后才回去。

第二卷 第十二章

阿克西妮亚很早就做好了饭,封上炉子,关上了火门,洗完家什,就朝对着院子的小窗户望去。司捷潘正站在靠麦列霍夫家的篱笆码的一堆木样于旁边。他那坚毅的嘴角上叼着一支快要熄灭的烟卷,正从木料堆里挑选合适的柱子。板棚的左角塌了。必须支上两根牢靠的木柱,再盖上原先的芦苇。

从早晨起,阿克西妮亚的颧骨顶上就泛起红晕,眼睛里闪耀着青春的光芒。司捷潘看出了这种变化,吃早饭的时候,他问道:“你怎么啦?”

“我怎么啦?”阿克西妮亚满脸通红。

“你容光焕发,好像是擦了一层素油似的。”

“炉子太热……脑袋都热昏啦。”她转过身子,眼睛偷偷地向窗外瞥了一眼,看看米什卡。科舍沃伊的妹妹来了没有。

米什卡的妹妹直到天快黑的时候才来。已经等得心烦意乱的阿克西妮亚立刻就振作起来。

“你是来找我吗,玛舒特卡?”

“你出来一下。”

司捷潘正对着那块砌在刷白的炉壁上的破镜片梳额发,用短小的牛角梳子梳棕色的胡子。

阿克西妮亚担心地朝丈夫那边看了一眼。

“你像是要上哪儿去吧?”

司捷潘没有立即回答,他把小梳子装进裤子口袋,从炉台上拿起纸牌和烟荷包。

“我上阿尼库什卡家去,坐一会儿就回来。”

“你什么时候才能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呀?就该禁止打牌,天天晚上赌,一赌就要赌到鸡叫。”

“好啦,别唠叨啦,听得耳朵里都起老茧啦。”

“你又去打二十一点哪!”

“算啦吧,阿克秀特卡。人家在等着你哪,快去吧。”

阿克西妮亚斜着身子走进门廊。满脸雀斑,两颊鲜红的玛舒特卡在门口笑迎着她。

“葛利什卡回来啦。”

“是吗?”

“他叫你天一黑,就上我家去。”

阿克西妮亚抓住玛舒特卡的双手,把她推到门边。

“小点声,小点声,亲爱的。他怎么样,玛莎?也许他还有什么话叫你告诉我吧?”

“他说,叫你把能带的东西都带着。”

阿克西妮亚浑身像火烧一样,直哆嗦,转动着脑袋,不断瞅着门口,跺着脚。

“主啊,我怎么办呀?……啊?……这么快……唉,我这是怎么啦?你等等,你告诉他,就说我立刻就……可是他在哪儿等我呀?”

“”到我们家去、“

“哎呀,不行!

“嗨,这有什么,我告诉他,他会出来接你的,”

司捷潘穿好上衣,正探身到挂灯上借火点烟。

“她来干什么?”他在吸烟的间隙里问道。

“谁呀?”

“科舍沃伊家的玛什卡呀。”

“啊,你说她呀。为了姑娘家的事儿来的……求我帮她裁条裙子。”

司捷潘吹着烟卷上的黑烟灰。走出门去……

“你先睡吧,别等我!”

“好吧。”

阿克西妮亚趴到结了冰的窗户上,跪在窗前的长凳上。司捷潘的渐渐走远的脚步声,在积雪中踏出来的、通向篱笆门的窄路上咯吱咯吱响着。风吹落的烟卷上的火星一直飞到窗前来。阿克西妮亚从玻璃上一小圈冰融化了的地方,借着烟卷的光亮,一瞬间看见了压在他耳朵上的半边儿皮帽和黝黑的脸颊。

她像发疟疾似的,把裙子、上衣、头巾——做新娘时的嫁妆——全从箱子里翻出来,扔进一条大披肩里,气喘吁吁,眼睛里流露出惶惑的神情,最后一次在厨房里转了一圈,吹熄了灯,跑到了台阶上。麦列霍夫家的院子里有人走出来去照看牲口。阿克西妮亚等脚步声静下去以后,才把门鼻儿搭在门鼻子上,紧抱着包袱,往顿河边跑去。头发一缕一缕地从毛头巾里披散下来,扎得脸颊痒酥酥的。顺着人家的房后走到科舍沃伊家的时候,她已经筋疲力尽,艰难地挪动着两条麻木的腿。葛利高里正在大门口等她。接过包袱,一声不响,就领着她往草原走去。

走过场院,阿克西妮亚放慢了脚步,拉了拉葛利高里的袖子。

“等一会儿。”

“等什么?月亮还不会很快出来,咱们要赶紧走。”

“等等,葛利沙,”阿克西妮亚弯着腰站住了。

“你怎么啦?”葛利高里俯下身子来,问道。

“不知道怎么的……肚子疼起来。刚才搬沉重的东西来着。”阿克西妮亚舔着干裂的嘴唇,疼得紧紧眯着直冒火星的眼睛,按着肚子。她弯着腰,狼狈地站了一会儿,把技散的头发绝塞进头巾里,便继续上路了。

“好,行啦。咱们走吧!”

“你也不问问我要把你带到哪儿去。要是走到第一个山崖就把你推下去呢?”

葛利高里在暗夜中笑道。

“这对我全都一样。已经闹到了这种地步。”阿克西妮亚暗然失笑……

这天夜里,司捷潘和往常一样,半夜里才回家来。他走进马棚去,把那被马踏乱的于草放进马槽去,给马摘下了笼头,便走上台阶。“她大概是去串门子去啦。”

他想着,把门鼻从门鼻子上摘下来。走进厨房,把门关严,擦着一根火柴,他今天是赢家(赌的是火柴),所以心情很好,昏昏欲睡。点上灯,木然地扫了一眼厨房里扔得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点儿纳闷地走进睡房。打开的箱子像张开的黑洞洞的大嘴,地板上扔着一件匆忙中忘记带走的老婆的上衣。司捷潘摔掉披在肩膀上的皮袄,跑到厨房里去拿灯,把睡房打量了一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把灯一扔,没头没脑地从墙上扯下马刀,紧握刀柄,手指头都胀肿起来,——用刀尖挑起了阿克西妮亚忘掉的那件淡青色带淡黄花的上衣,向上一甩,刀一挥,当空就把它劈成了两截儿。

他的脸色灰白,野性大发,怀着刺心的痛楚,把那些砍碎的淡青色布片挑向天花板,又用那飕飕直响、磨得飞快的钢刀临空削断。

然后,他扯断了刀上的穗带,把刀扔在屋角,走进厨房,在桌边坐下来。歪着脑袋,哆嗦着铁似的粗硬的手指头,久久地抚摸着那没有擦拭的脏桌面。

第二卷 第十三章

从来就是涡不单行:早晨,由于格季科的疏忽,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的一头种牛用犄角顶破了一匹最好骤马的脖子。格季科脸色苍白,慌慌张张地跑进屋子,浑身抖得像发疟疾一样。

“了不得啦,东家,那条混账公牛,该死的公牛……”

“公牛怎么啦?啊?”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焦急地问道。

“把骡马顶伤啦……用犄角顶的……我说……”

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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