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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化树-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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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天气一样,都是可以事先知道的,都有它们的必然性。”

“必——然——性。”他侧着头,用方音念叨着,眯缝的眼睛里跳动着思索的光芒,“必——然——性。我懂。咱们也有这个说法,咱们叫‘特克底勒尔’,就是真主的定夺。世上万事万物该是啥样子,都是‘特克底勒尔’……”

“哦,那是不一样的……”我准备向他解释。

“一样,一样!”他执拗地摆摆手,用不容置辩的口气武断地说,“有‘特克底勒尔’,那是真主的定夺,就是你说的‘必——然——性’。可还有‘依赫梯亚尔’,这是,这是……我闹不清你们叫啥,反正就是‘依赫梯亚尔’。比方说吧,我本来是满拉,学成了能当阿訇的,可我不好好学,满世里跑,这就是我的‘依赫梯亚尔’。要是我干了坏事,不做好人,受了刑罚,那跟真主的定夺没关系,跟‘特克底勒尔’没关系,那是我自己‘依赫梯亚尔’的。要不的话,那真主对我的惩罚就没道理了。我不能把罪过推到真主身上,说是真主让我去干的。‘特克底勒尔’是真主的决定,‘依赫梯亚尔’是自己的决定……”他这番表述得并不很清楚的话,不知怎么,在一瞬间却使我的思想受到一种冲击。这使我大为惊奇。“芝麻开门”,本来是句毫无意义的咒语,却也能打开一扇沉重的石门。唯心主义哲学和唯物主义哲学对同一事物分别使用的不同的概念,总有可以沟通的共同因素。我明白他说的“依赫梯亚尔”,在唯物主义者说来,应该是“人的选择”的意思。那么,我虽然出身在一个命定要灭亡的阶级,“特克底勒尔”要灭亡的阶级,可是这里面还有我的“依赫梯亚尔”,还有我个人选择的余地!与此同时,他的话,也启发了我应该怎样去理解最近以来一直令我困惑的问题:马克思主义指出了社会发展的自然法则,她的科学性和真理性质是我深信不疑的,但另方面,我们现在怎么又会搞得挨饿呢?原来这里面还有个“依赫梯亚尔”,如果人犯了错误,不按社会的客观规律办事而受到挫折,是与马克思主义无关的!人的暂时的错误和暂时的挫折,绝对无损于马克思主义的正确性……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索里。他还在饶有兴味地说着。但下面的话全是他当满拉时学的宗教词语了。也许他是要排遣心中的苦闷,暂时摆脱尘世的烦恼,想到他想象的天国里去遨游一番吧。他越说越兴奋,然而也越说越荒诞了。

羊圈那边又传来咩咩的惨叫声。这不知是宰第几只羊了。马号离羊圈不远,咩咩的叫声更为凄厉。听到羊叫声,他不知想起了什么,陡然失去了说话的兴致,垂头不语了。

马灯的光焰跳了两下,骤然暗淡下去。“熊!快没油了。”他跳起来骂了一句,把灯芯拧长了点。擦得干干净净的玻璃罩里顿时冒出一股黑烟,即刻把灯罩熏出一道道污黑的花纹。他欠过身去想把它拧小点,但大概又想起很快就要走了,于是又缩回手去,仍在我对面坐下。

“哎,小章,你跟马缨花成家吧!”他忽然没头没脑地跟我这样说。“哦,我……”我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建议,愣了一愣。

“我跟你说,马缨花是个好女子。”他说,“啥‘美国饭店’,那都是人胡遍哩!我知道,那鬼女子机灵得很,人家送的东西要哩,可不让人沾她身。真的,你跟她成家吧。你跟她过,是你尕娃的福气。”

“我……”我支支吾吾地说,“我还没想过这件事……”

“啥没想过!”他气恼地一拍膝盖,瞪起眼睛,“你尕娃别人模狗样的!你以为你是个念书人,人家配不上你是不是?我跟你说实话,有一次,我趴在她后窗户上看她洗澡,吓吓!她那个奶子,还有那个腰……嘿嘿……”

他总有叫我意想不到的言谈举止。我情不自禁地失声笑了起来。不过,我还是感到了他的真挚、诚恳和关心;从他的话里也证明了马缨花至少在这个队上是清白的。同时我也明白了,有一次马缨花说到他时,陡然停住了话题是什么意思;她肯定发现了他的这种荒唐行径。此后尽管他对马缨花很好,关怀备至,而她却总说他是个“没起色的货”,原因就在这里!“咋样?”他最后问我,“你还想咋样?现时又不考秀才,你就是满肚子书,人不用你还是白搭!那女子可是针线锅灶都拿得起、放得下,田里的活也能干。跟了你,只怕还亏了她哩!……”羊圈又响起咩咩的羊叫声时,他说他要走了。他一口气喝干了茶,把大铁壶从炉台上提开,让我帮他背起那一大摞行李。“背得动么?”我担心地问他。

“背得动!到山根下三十里路,抬脚就到。”他颠了颠沉甸甸的铺盖,没跟我道别,没跟我握手,只嘱咐我把灯吹灭,把房门锁上,再安槽头添一抱草。然后他转过身,左一蹭,右一蹭,挤出了狭窄的房门,投进外面风雪茫茫的黑夜之中。

我从马号出来,只看见整个世界是浓密的、飞舞着的雪花……马缨花还在羊圈。我回“家”去睡觉了。

三十三

……我钻进破棉花网套,还没睡着,谢队长就在窗户外面叫我:“章永璘,章永璘,小章,小章……”

他急促的叫声使我心头一沉,立刻想到是海喜喜出事了!我没有应声,装着已经熟睡了,脑子里却在思忖应该怎样回答领导的盘问。谢队长还一个劲儿地叫:“小章,章永璘。”

老会计用肘子捅捅我:“小章,叫你哩!”

我慢吞吞地爬起来,用带着睡意的腔调问:“什么事啊?”

“快,快,到队部办公室开会去。”

我想,不会这么快就发现海喜喜跑了吧;“开会”,大概是商量分羊肉的事,可能我们这几个单身农工也有一份。我赶紧穿上衣裳,跑到队部办公室。

各织的组长都在办公室里。每个人手上都有一支自卷的烟卷,满屋子烟雾腾腾。原来,办公桌上有一笸箩烟叶子,这是队部免费供给组长们开会时吸的自种烟叶。“劳驾,给我一张纸。”我也挤进去卷了一根,和别人一样,话也顾不上说就呼呼抽了起来。一会儿,谢队长提着一个面口袋回来了,气咻咻地一屁股坐在办公桌前。办公桌上有盏马灯,照着他满手血迹。我吃了一惊,烟卷差点从嘴上掉下来。这种场景使我联想到福尔摩斯探案里的描写,我想到海喜喜,想到马缨花……身子几乎僵直了。幸好,谢队长只是说,海喜喜那“驴日的”跑了。是喂牲口的老汉——就是那“死狗派儿”车把式——发现的。老汉去马号添草,看见他的门锁着——我真不该锁门!——拿马灯隔着玻璃窗一照,“炕上啥也没有,比水洗的还干净”,就去羊圈报告了谢队长。谢队长说,一定要把那“驴日的”追回来,眼看要春播了,没人摆耧哪行?!“那驴日的哪怕过了春播再跑哩!”他叫我们几个组长分头去追。他像运筹帷幄的将军似的调兵遣将:谁谁谁去北边那条路,谁谁谁去南边那条路,谁谁谁去镇南堡,谁谁谁朝东北方向追。他说我穿得单薄,叫我沿着东边的大路走,到三十里外的小火车站去挡海喜喜。他特地跟我讲:“那站上有个炉子,你烤着火,我去羊圈安顿一下,随后就来。”

我才想起来谢队长手上的血是羊血,并且,他单单没有注意到去山根的那条羊群踏出来的小路。我浑身轻松下来。尤其是,他解开面口袋,又发给每人两个冻得瓷瓷实实的稗子面馍馍。“大家都辛苦点,这算是加班粮。”他这样说,我更高兴了。会散了,组长们出了办公室。“熊!这大雪天的,哪达儿追去哩,回家睡去吧!”他们悄悄地议论着,也果真朝各自家门的方向散开了。我不能不到火车站去,谢队长一会儿还要来和我会合哩。

雪下得更大了。东边、西边、北边、南边,到处是白茫茫、灰糊糊的一片。雪花打得眼睛都难以睁开。这种鬼天气,不迷路才怪哩!我有点为海喜喜担心起来:他何必选在这样的夜晚跑呢?可是转念一想,这也正是他的聪明所在,那几个组长不是回家睡觉去了吗?

我只能朝着那条大路走。幸亏大路两边栽着一株株柳树,走在两行柳树中间总不会迷路的。我把棉绒毯子缝的“罗宋帽”从头上拉下来,我的鼻子、脸颊都立即感到了马缨花的温暖。我又想起海喜喜临走时的建议,心里虽然还在矛盾着,但也感受到海喜喜的无私的友情。我觉悟到:善良、同情、怜悯……人的美好的感情,本不是像我原来认识的那样,被饥饿和艰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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