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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化树-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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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驴。有几秒钟,我趴在肥堆上喘息。悬空的旋转已使我丧失了理智,我只看见海喜喜眼睛里狞恶的暴躁的闪光,①卡费勒:阿拉伯语,异教徒。杜斯曼:波斯语,仇人。皆为宁夏农村骂人的口语,

现在在一些地区仍然使用。只听见肥堆旁男男女女的一片哗笑,但是,我的怒火突然使我变得异常兴奋,这种兴奋是一种面临从未经历过的事情的兴奋,就像一个人终于见到了从未见过的而又渴望已久的大海,要张开两臂纵身跳进去畅游一番。“来吧!〃奇…_…書……*……网…QISuu。cOm〃”我反复地在心里这样念叨,“来吧!……”

我索性就地一滚,滚到我刚刚撂下的铁叉旁边,拾起铁叉,站起来。跳进大海!跳进大海!我借站立起的蹿力,顺势一掷,铁叉嗖的一声像标枪一样向他飞去。

“啊!”男女农工发出一片赞赏的惊叫。海喜喜略一躲闪,铁叉扎在马号的土墙上,戳了四个白点,哐□一声掉在地下。

我从男女农工的惊叫声里听到了赞赏的意味,更从海喜喜躲闪时的眼睛里看到一丝张皇。没有扎着他,反而鼓起了我的勇气。跳进大海!跳进大海!我三两步跳到土墙下,又拾起铁叉去扎他。海喜喜显然没有想到我会发疯了似的反抗。在我跑过去的当儿,他惊愕地站在土墙前面,好像等着我去扎他一样。我一叉朝他大腿扎去,他一把抓住叉杆,仍然迟疑着,不知怎么办。而我却尥起左脚,踢在他的腹股沟上。

“哎哟!”他疼痛地弯下腰,低了低头,仿佛要寻找我踢的地方。随即,他倏地抬起头,眼睛里又闪出狞恶的暴躁的光,两腮颤动着,一手拽着我的叉杆,张开另一手的五指,宛如一只鹰要起飞时似的。面对这样魁梧的巨人,我又和他刚刚一样,开始张皇了。我呆呆地等着他的巴掌。

但这时,肥堆旁边的男女农工已经围了上来。

“行啦,行啦!喜喜子,你抡了他一下,他踢了你一脚,两顶啦!”“哈熊!人家是念书人,识得字,你人老八辈子也认不下哩!你欺负人家干啥?!”“操!狗急跳墙,人急叫娘。你这哈熊连车也不装,还……没见他要跟你拼命啦!”“玩两下子就行啦!你们是吃饱了咋的?!”

“……”最有权威的还是谢队长。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指着海喜喜,仿佛他背后的手握着一件什么有力的武器,又有点像冬烘先生训顽童似的:“我看你驴日的今天敢咋样!我看你驴日的今天敢咋样!……”海喜喜怒气冲冲地看看谢队长,又用冒火的眼睛看看我,使劲把叉杆往怀里一拉,我趁还没被他拉倒时赶快松开手。他咬着牙,把叉“呼”地一下抡到半天空上。铁叉滴溜溜地旋转着,划了一个跨度很大的抛物线,掉在远远的干沟里。

大家的情绪都松弛下来。不知是谁拾来了我的棉帽子。棉帽的护耳撕破了,像一只死乌鸦一们耷拉着无力的翅膀。一个年轻的农工从我脑后嘻嘻哈哈地把这只死乌鸦扣在我的头上,还似乎是鼓励地拍了拍我的脑袋。我这才有心思看看周围。不知道马缨花在整个过程中持什么态度,这时她正背向着人群,朝那条干沟走去。我的组员们还站在肥堆旁边,用中立的姿态饶有兴味地观望。

当然,我再不能和海喜喜同一辆车了。谢队长调整了一下,叫“营业部主任”跟海喜喜,我还回到“死狗派儿”车把式的车上去。“营业部主任”说死也不干。海喜喜“啐!啐!”地朝手掌上吐了两口唾沫,操起他自己的铁叉:

“熊!我谁也不要,我一个人下!”

他像狂人一样飞舞着铁叉,把车装满,扬起鞭杆,一个人赶着车跑了。马缨花把我的铁叉找来了。她像授予凯旋的旗帜似的把叉交到我手上。“给!”她又低声地说,“看你,扣子都没了,呆会儿我给你钉上。”我低下头,才发现我敞着胸露着怀,扣子都被海喜喜拽掉了。

二十四

晚上,我照例到马缨花家去。生活中任何一个举动如果经常反复,都会成为一种习惯;人不由自主地要受这种习惯支配,何况我去马缨花家,不但有肚子的需要,还有心灵的渴望。在那里,和她在一起,即使中间有个海喜喜——人啊!应该说海喜喜和她中间有个我,但这时我却不这样想了——

我也能得到作为一个人的心必须要有的东西。这东西是什么?一点温存,一点怜悯,一点同情,一点敬意,一点……那么模糊的爱情。我小时候,家附近有个寺院。它坐落在半山坡上,红墙隐没在一片翠竹当中。每天清晨,从它那里响起一阵沉重、缓慢,而又悠远的钟声。它沉重、缓慢而又悠远,于是我的思绪能跟得上它的余音,随着它一直消失在那多雾的嘉陵江中。接着,下一响钟声又带去我另一部分思绪……直到把整个的我带离开这个尘世,进到一个虚无缥缈、无我、无你、无他的境界中去。到马缨花家,不知怎么总使我想到那种钟声。也许是因为我正在那么尴尬、那么困窘、受人捉弄的时候,是她来把我带出铺满干草的单身宿舍,领到她那充溢着温馨的小屋里去的缘故。并且,她又是一个异性,一个如此美丽可爱的女人,因而我离开那铺着干草的尘世,到她灯光明灭的小屋里,更有一种异样的充实,不是无我、无你、无他,而是整个世界对我来说,都具有一种新的特定的意义。

这种意义只有我能体味得到。这就是人的正常生活的恢复;不是出世,而是又回到人的世界中来。本来,对过去的记忆已经淹没在沉重的阴影当中,就像月亮被急驰的乌云所吞噬。但是在马缨花那里,总有这样那样的东西,包括她幼稚而又洋溢着智慧的幻想,使我把中断了的记忆联系起来,知道自己是个人,是个正常的人。我以为,即使今天我和海喜喜打架,也是在这种生活环境中的正常人的表现,甚至可以说是我已经成为正常人的重要标志。农工们赞赏的笑声和谢队长开始放任、终而叱责海喜喜的态度,再好不过地说明了他们全体都认为结果应该如此。我通过了这个环境对我的考核;他们,这种环境中成长起来的正常人,接纳了我成为他们行列中的一员。马缨花在拍尔舍睡觉——在农村,孩子们都睡得早,见我进来,一骨碌爬起,跳下炕。她先顶上门,然后转过身,两手在袄襟上抹了抹。“来,我看看,这驴日的把你抽成啥样子了?”

我这时才感觉到脸上火辣辣地疼。后来一打架,我把挨了一鞭子的事情也忘掉了。

她把我的脸扳向灯光,美丽的眼睛一闪一闪地在我脸上审视着,一边看,一边“啧、啧”个不停。我低下头,任她的手抚摩我的脸。当她颤抖的手指轻柔得像一阵微风掠过我鞭伤的时候,我觉得全世界的抚慰都在这里面了,同时心头响起了勃拉姆斯为法柏夫人作的那支《摇篮曲》。

啊!命运没有亏待我。

她的动作和表情,已经无疑地表露出了她对我怜悯和施舍下更深的那个层次。发现了这点,我倒心安理得了。被人爱,似乎就获得了某种权利。我大大方方地在土坯凳子上坐下来,等她给我盛饭。今天,她特别容光焕发。她流连的目光比往常更为炽热,那迅捷眨动的长睫毛有一种爱娇的意味。她线条秀丽的嘴唇不说话时也微张着,仿佛表示着某种惊奇与渴望。

我一面吃饭,一面把今天事情的经过告诉她。我知道她顶了门,二十多天来,她还是第一次要把海喜喜关在门外。但我仍然警觉着房门口。可是直到我离开她家,门口也没有响起海喜喜的脚步声。她毫不在乎门外的动静,说起今天的事,对我表现出雌兽护仔的偏袒,毫无道理的溺爱,用粗野的话把海喜喜骂个狗血淋头。这反倒使我不安,觉得不公道。

“你们原来不是挺好的吗?”我问,“我还当做你们是好朋友哩。”“啥‘朋友’!”她蓦地满面绯红,怒气冲冲地说,“那驴日的是个没起色的货!有一天他……”

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住了,像急刹车似的,身体还往前倾了一下。随后,她又往炕上蹭了蹭,坐端正,把手里补的衣服朝怀里一拉,继续补下去,不说话了。

我很快就意识到我说错了。我所说的“朋友”,是一般意义上的“朋友”,和她理解的“朋友”完全是两回事。她脑子里的“朋友”,是“嫁不下个好汉子也要维朋友”的那种“朋友”,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情人。

这证实了我的直觉。人有着很微妙的心理,总觉着爱情和字画不同,在字画上盖的钤印越多,字画越值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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