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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边沟记事-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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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触在地上,被冰冷的土地冰得难受;手伸不到脸上,是因为它被人捆起来了,也冻僵了,麻木了。

正在回忆和思考的时候,他又听见了一个声音在喊,救命呀……于是他又想起来了,自己是和胡永顺、张维让一起被捆起来一起被推进禁闭室来的。这是张维让的声音。

于是,他也挣扎着拼出全身的力量喊起来:

救命呀……

他清醒地知道,必须喊,必须叫人来放开他和张维让、胡永顺。如果不喊,管教人员忘了这里关着人,那么他们三个人就会死去。他清楚地记得,那是去年冬季在新添墩作业站,有一个右派半夜时分撬开伙房菜窖的门偷胡萝卜被炊事员抓住了,赵干事叫人捆起来关在菜窖里,计划天亮后开批判会,但是天亮后打开门一看,人已经死了,冻得冰块一样。

刘文山和张维让喊了一阵子,胡永顺也醒过来了,也加入了呼喊的行列:

救命呀……

他们喊呀喊呀,终于,门口传来了咚咚的脚步声,开锁的声音,开门的声音,风灯红色的亮光把禁闭室照亮了。纷乱的脚步声响到了他的头顶,他听见袁干事的嗓门说:

解开,把他们解开。

还是那几个就业人员,把他们拉了起来,解开了绳子。

当初被捆起来的时候,刘文山没喊没哭,但此刻绳子一松,就业人员把他的手从后背上放下来,他感受到的那个疼痛真是无法忍受,像肌肉撕裂了,又像是骨头节拔断了,他禁不住地哭出声来:

妈妈呀……我的妈妈呀……

那几个就业人员看起来精于此道。他们解开了三个人的绳子后并没有转身离去,而是为三个人揉搓肩关节,按摩胳膊,直到三个人的哭声停止了,——血液流通了——这才把他们扶出禁闭室,送到离着禁闭室不远处也是一间在平地上挖出的大地窝子里。

这是严管队!

在迁移明水乡之前,夹边沟农场的场部和新添墩作业站各有一个严管队。劳教分子当中那些不好好劳动,不遵守纪律,顶撞管教干部,打架斗殴或者偷窃公物……一言以蔽之:不好好劳动改造者集中在严管队。严管队配有最严厉最能干的管教干部,还有最积极的右派队长和组长,干农场里最苦最累的活计。进了严管队的劳教分子再要是不服服帖帖,就要进劳改农场去了。

不过刘文山三人进严管队的时候,严管队的境况已经大大改观了:两个严管队合成了一个。因为饥饿,劳教分子们都不劳动了,严管队也不劳动了。和其他队的人比,严管队的人无权出去采树叶和捋草籽,喝完了伙房供应的一碗面糊糊,只能在地窝子里坐着。去伙房打饭时有积极分子押着。

严管队这时有三十三名劳教分子。过了两天又进来个人,是康永明。刘文山和康永明是定西县的老乡,康永明原是定西地区党校的教师,两人以往就熟悉。刘文山问他,你怎么也进来了?康永明说,不知什么人给牲口的耳朵里钉了个钉子,把牲口钉死了,队长说是我钉死的,想吃肉,破坏生产。我疯了吗?我赶大车能吃上能喝上,我把牲口钉死干什么?明明是别人干的嘛,想把牲口杀了吃肉嘛!

一天半斤粮食,又不能去找代食品,严管队的劳教分子们饿得头昏眼花,身体迅速地走向衰竭,每过两三天就有人停止呼吸。

刘文山饿得饥肠辘辘,心想,非得饿死不可了!这时他想起了刘光耀:当时听刘光耀的话跑了就对了。但是后悔也是枉然:上厕所都有看守跟着,根本就没机会!再说,他也下不了逃跑的决心:背着吃人肉的罪名出去,将来怎么做人?就在这地窝子里饿死吧!他在心里说。

但是他的女人来看他了。

这是一天上午,他上完厕所回严管队,走到地窝子门口,看见离着二十米远,袁干事站在他住的一间平房门口正在和一个女人说话。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他的在定西老家和母亲一起生活的女人。他对身后跟着的看守说,那是我女人。我女人看我来了。

看守说,是你女人吗?

他说,是。

看守说,走,过去看看。

看守跟着他,他往前走去。袁干事不知和女人说什么,袁干事背对着他,女人脸朝着他。他已经走到跟前站住了,女人看着他,但女人没认出他来。他问了一声:

你怎么来了?

女人听出他的声音来了,看他,但没有说话,女人惊诧他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头发像乱草一样,脸又黑又脏,只有一双眼睛在动,胡子有三寸长。

他看着女人诧异的眼睛说,怎么,你认不出我来了?

女人还是不说话,眼泪却涌出来了。这时袁干事说话了:

去吧,跟他到房子去吧。

袁干事说完话转身进了自己的房子。那看守说,走吧,回去吧。刘文山在前边走,女人在后边跟着。进了房子,刘文山鼻子酸酸的,但他忍住没让眼泪流出来。他怕女人看了他的情况伤心,大哭起来。不料女人在他的铺上坐下后很冷静,眼睛里一滴泪水都没有。女人看了看周围人的情况,然后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说话。他觉得很是尴尬,在这样的环境里和女人会面,便找话说: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是和康永明的父亲搭伴儿来的。

我没叫你来嘛。

康永明的父亲听党校的一个人的家属说,康永明出啥事了,进严管队了。那个家属前几天来看过人。康永明的父亲说要来看康永明,我就一起来看看你。我真不知道你也……要是知道,我就多给你背些炒面。你啥时间从食堂下来的?

刘文山没回答女人的问题。他的眼睛看着女人放在铺上的面口袋,良久才说,你把家里的面都背来了,你们吃啥?

家里总比你这里好想办法,这你不要操心。

两个人的谈话断断续续的。刘文山因为自己在严管队,在女人面前觉得难堪和尴尬。他想,女人必定是在袁干事那儿已经听到他的“罪行”了,女人也不像他在新添墩时来看他那样亲热和自然。

时间在他们别别扭扭不冷不热的谈话中流过去了,门外的看守大声喊叫起来:刘文山,时间到了,一个小时了,叫你女人走!

女人还想坐一会儿,她肯定是累了,也可能还想和他在一起多待一会儿,多看看他,但刘文山站了起来。他知道规矩:往常家属来探视,可以留宿一夜,严管队却不允许,见了面说说话就得离开,当天返回。他心里不好受:他知道。女人从定西到高台,光是坐火车要坐两天两夜,还要步行几十公里……

看他站起来,女人也站起来了。女人看见周围的右派们看着她,似乎有点慌乱,急急地说:家里的人好着哩,妈的身体好着哩,娃娃也好着哩,都好着哩。我们都盼着你也好好的,好好改造,改造好了出来,我和妈、和娃娃等着你。过新年我再给你送些吃的来。

女人很冷静,很刚强,说完话就往外走,刘文山却泪如泉涌,哽咽着说,我知道,我知道……

他跟着女人往外走。他想送送女人,但是刚刚走出地窝子外边的过道,一位做看守的就业人员拦住了他:

行了行了,你就到这里吧。

他只好站住,看着女人走远了。

刘文山怔怔地看着女人走远,心里酸酸地进了地窝子,回到自己的铺上。他的心里的确苦兮兮的:女人数千里长途跋涉来看他,见面才一个小时,气还没喘匀就又踏上归途,女人的心里多苦呀!苦死了!

但是,回到自己的铺上之后,他立即就不想女人了:女人给他背来了半口袋炒面,足有二十五斤!他打开面口袋,抓一把出来。面粉很白——已经两年半了,自从进了夹边沟农场,再也没有吃过这么白这么细的面粉——用舌头舔了一下,天呀,这是熟面,是女人用笼屉蒸熟的白面,里边还搀了糖,甜丝丝的。

他吃了几口熟面,又用凉开水冲着喝了半碗,然后就把自己铺脚上放的一只皮包拿过来,把里边的衣裳掏出来,将面口袋整个地放进皮包里,锁上锁。

这是一只非常好看的皮包,加拿大产品,是他大学毕业后进省政府财政厅工作,定了行政十八级,月薪一百有零,在兰州的一家皮货商店买的。后来工作调到酒泉,皮包也跟他到了酒泉。以往,这个皮包里装着他最好的两件毛料服装。现在他把熟面装进去,因为面粉现在是最宝贵的。他在心里计划着,每天补贴半斤,这些面粉足以坚持一个半月到两个月。能坚持两个月,农场的粮食供应总是要改善一下吧!

他把面粉装好,把皮包放在被子后边之后还不放心,又拿出来用一根行李绳缠了几圈,捆紧,绑死,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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