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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边沟记事-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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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建十一师组建于1964年。

医生的回忆

医务所所长你要了解陈天堂的事呀,说不全,这个人的情况我说不完全。我和人家不是一类人:我是个右派,阶下囚,到夹边沟劳动教养的,受人管制的,不敢说不敢动,啥事也不敢打听;人家是抗美援朝的志愿军,共产党员,又是正式的农场管教干部,管我的。我跟人家坐不到一条板凳上……不过,毕竟我在夹边沟农场当了三年半大夫,跟他在一个办公室办过公,所以还是知道一些他的事。他的为人。

他是河北省正定县人,抗美援朝回国时30多岁了。有两个姑娘,一个儿子。

这个人医疗水平差,拉丁字母写的药名都不认识。我还记得这么一件事:调到新添墩作业站不久的一天,我到场部医务所去拿点药,古浪县的右派王大夫告诉我:你去了新添墩。陈所长来了,把药房里你贴好的标签都改了一下:在拉丁文药名下边标上了中文名字。王大夫还告诉我:陈天堂开处方只是开成药,中药药丸或者西药的药片,那些配合着用的原料药不会用。至于水剂他就更不会用了,连浓度都不会算。但是人家政治觉悟高——这是后来邓立之大夫告诉我的——有一次有个右派去看病,他在处方上这样写的:此人把上衣左边的口袋撕掉了,留着右边的口袋,这表明他仍然坚持顽固的资产阶级右派立场……

有一件事我记得很清楚:那是1960年10月的事情,夹边沟和新添墩的右派除了老弱病残者之外都调到明水农场去了,新添墩作业站就撤销了,我又回到夹边沟场部医务所去工作,和他在一间房办公,给病人看病。有一天他到病房转了一圈回来,在办公室对我说,有个武威来的右派,思想反动得很,这事要向管教科汇报一下。我问出什么事了,他回答,那个家伙唱歌,把歌词“跟着毛泽东走”唱成“赶着毛泽东走”,你说他反动不反动!我当时心里惊了一下,这样的事真要是汇报上去,这个右派可就倒大霉了,可是我又不相信他说的话,这个右派就这么蠢吗?在公共场合竟然敢唱歌骂毛主席?于是我偷偷地跑到病房里去问那个右派:你是不是当着陈所长的面唱歌了?右派说唱了。我说你唱的哪支歌,你再唱一下。那右派说唱的《跟着毛泽东走》,并且又对我唱了一遍。这个右派唱完,我心里才踏实些了。这支歌里有这样的歌词:走,跟着毛泽东走。由于武威人鼻音重,唱出来的“走”字像是“周”的音,“跟”字像是“赶”的音,政治嗅觉敏感的陈天堂就认为这个右派是在骂毛泽东了。我回到医务所之后就对陈天堂讲了,不是人家故意那样唱的,是武威人鼻音重,发音不准所致。他不信,叫我举例证明,我就学着武威人的口音把“中国共产党万岁”说了一遍:共共共产党万岁。他这才半信半疑不去追究那个武威右派的立场问题了。

陈天堂自认为参加过抗美援朝,又是共产党员,狂傲极了。有一次一个病号来看病,他突然大喊起来:坐好,坐直了!你就是这样跟党员干部说话的吗!他把那个病号委实给吓了一跳。

前边我跟你说的都是些小事,其他人都知道,但是有几件事,是其他人都不知道的,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今天跟你讲一讲。

新添墩作业站有个叫贺秉灵的右派,是个上海人,解放前两年跑到台湾去工作的。那人是搞成本核算的会计,在台湾的一家公司工作。大陆解放了,他就和上海的家人失去了联系。可是他特别想家——上海有他的父母,有女人和孩子——思念之情特别强烈,想回大陆来。五十年代中期他从台湾跑到香港去了。在香港,他和国内的朋友联系上了,在朋友的帮助下到了广州。他原本跟帮助他的朋友说好的,回到大陆之后要回上海去,跟家人团聚。可是到了广州就由不得他了,安排他回国的有关部门告诉他:你的工作我们给你安排到玉门油矿了,你去玉门油矿工作吧。结果就连家人都没见着,就被人送到玉门市来了。在玉门油矿工作了才一年多,就定为右派了,送到夹边沟劳动教养。

这个人的肠胃不好,从到夹边沟以后,一直水土不服,常年大便不成形,所以常来卫生所看病。时间长了,跟我熟悉了,就把他的历史讲给我听了。

夹边沟农场一年四季就没有星期天,只有下雨下雪的日子才能休息。右派们有这样的顺口溜:祁连山戴帽(下雪),右派们睡觉。再就是重大的节日休息——像“五一”呀,“十一”呀,春节呀。遇到重大的节日,提前一天要搞卫生。在劳教农场,对于搞卫生是非常重视的,要搞个人卫生,还要搞集体卫生,完了还要检查。这种检查,阵容是非常强大的,场长和书记参加,管教科的科长和干事参加,还有大队长带工队长以及拐棍们都要参加。当然医务所长和我这个新添墩医务室的临时负责人也要参加。为什么要组织这么庞大的阵容检查卫生呢?醉翁之意不在酒,主要是检查安全问题:看是不是有人私藏武器凶器了,是否偷了粮食了。每个人的箱子枕头都要打开,褥子都要卷起来看看铺下边。哪怕是一颗钉子也要收走。

可能以前的几次检查陈天堂都没太注意吧,1960年春节的一次检查结束后,他在新添墩的医务室里说,啊呀呀,你注意贺秉灵了吗,从台湾来的人和其他人就是不一样。我问怎么不一样了?他说你没看见吗,他那个铁皮箱子里有那么多贵重东西,金项链,玉石镯子,国债券那么一沓子……还带着金表,穿着西装!我记得我当时说了一句:那有啥奇怪的?那是他在台湾八九年的积蓄,给家里人带的……

就是这个贺秉灵,这年夏季的时候突然肠胃病又犯了,可能是吃了什么不洁净或者不适的食品,一连几天泻肚,用什么药都止不住。原本就虚弱的身体哪禁得住这样折腾,他立即就躺倒了。1960年的春天开始,经过两年劳累和饥饿折磨的右派们开始了不可遏止的死亡,什么药对他都已经无济于事。像贺秉灵这样得了急症的人是必死无疑的。但我可怜他,仍然想尽点人道主义,便打电话给陈天堂,要求把他送到场部去住院。陈天堂在电话里问什么病,我说可能是中毒性痢疾,很重,一定要住院。他说送来吧。

那天贺秉灵去场部,是新添墩医务室的中医大夫武威县人杨万仓去送的,马车拉去的。马车走的时候已经下午三四点钟了。是我和杨万仓把他从宿舍里抬出来放上马车的。考虑到他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我们把他的行李和箱子都装上车去了。心想叫场部医务所去料理他的后事吧。我们这样做的原因是怕他去住院了,这些东西放在新添墩被人偷掉。1960年的劳教农场,人们的思想境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偷盗成风。

马车拉着贺秉灵走了,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马车和杨万仓还没回来,陈天堂就打电话来了。他第一句话就说你们怎么把一个死人送来了?我当时愣了一下,诧异地说,没有呀,贺秉灵活着呀,上车的时候还能说话呀。他在电话里呵斥我:胡说,明明是个死人嘛!人死了没有我还看不出来吗!

听他在电话中如此严厉地训斥我,我不敢再辩解了。我想这是怎么回事呀,莫不是路途上的颠簸迅速地加重了病情,造成了死亡?于是我支吾着回答:人从这里走的时候还能说话来的,可能是路上突然……突然死亡了吧。他便又说,送的是病危病号,为什么不带急救药?他严厉的口气真是把我镇住了,我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便只好检讨:哎呀,是我疏忽了,是我疏忽了,怪我,怪我,我没想到病情发展会那么快。听我作检讨他才改变了口气说,以后要注意呀,注意再不要出这样的事情。我唯唯诺诺回答,我注意,我以后注意……

放下电话,我的身上出了一层汗。我是个右派,由于我的疏忽致使病人死在路上,这种事领导不问便罢,一旦要问,要追究,我可是负不起责任呀!

我的心忐忑不安。我等着杨万仓一回来,就立即去问他贺秉灵为什么那么快就死了?可杨万仓告诉我:我们的马车还没进场部,刚走到炼钢厂那儿,陈所长就迎上来了。他在路口上等着我们哩。他看了看病人,就骂开了:你们怎么把个死人送来了!我说怎么是死人呀,明明还有气嘛,还呻唤着哩。可他不叫我说话,一顿臭骂,叫把马车赶进炼钢厂。病人直哼哼,不断地摇头,不愿意下车,但他硬是叫人把病人抬进大房子里,把我们打发回来了。

我和杨万仓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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