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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的愤怒-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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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常不在家,谁也摸不准她忙什么去了。艾伯纳·帕克的身上流着苏格兰人、爱尔
兰人和英格兰人的血液。他中等身材,头发乌黑,双眼碧蓝,富有同情心及正义感,
淡于功利,对世人却是一片热忱。他常常一连几小时和詹妮弗坐在一起,滔滔讲述
他正在处理的案子,以及那些遇上麻烦的人如何来到他那不起眼的小事务所向他求
助。直到许多年后,詹妮弗才明白父亲只跟她一个人讲这一切,是因为他找不到其
他人可以一起聊天。
    每天放学后,詹妮弗就一溜烟地跑到审判庭去,观看父亲工作。如果正值休庭,
她就待在父亲的事务所,听他议论案子和当事人的情况。父女俩从来也没有提起她
该上法学院读书的事,双方似乎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到了十五岁那一年,詹妮弗就开始在每年暑假做父亲的帮手。姑娘到了这年纪,
往往热衷于跟小伙子约会,私订终身。可詹妮弗却与众不同——她一头钻进了诉讼
和遗嘱之类的卷宗中。
    小伙子们对她颇感兴趣,可是她却不大理会。父亲问起这方面的事,她总是回
答说:“他们都太幼稚了,爸爸。”她心里明白,有朝一日自己会嫁给一个像父亲
那样的律师的。
    
 

    就在詹妮弗十六岁生日那天,她母亲竟然跟紧邻的一个十八岁的小青年离家私
奔。从那一天起,她父亲的心就悄悄地死去了。虽然他的心脏是在妻子弃家七年以
后才最后停止跳动的,可是实际上,打他听到妻子的丑事起,他就成了一具活僵尸。
全镇的人听说这件事后,都对他深表同情。然而艾伯纳·帕克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
人们的同情反倒使他无法忍受。他开始酗酒。詹妮弗尽自己所能给父亲以安慰,可
是毫无效果。往日的一切再也不能恢复了。
    次年,詹妮弗中学毕业该进大学了。她毅然决定放弃学业,留下来陪伴父亲,
可他说什么也不同意。
    “我们将来一起办事务所,詹妮①,”他说,“你要抓紧,争取获得法学士学
位。”

    ①詹妮弗的昵称。

    她考入了西雅图华盛顿大学攻读法律。在大学第一年里,她的同学们在各种各
样的合同、民事侵权行为、财产、民法程序和刑法等一望无际的沼泽地里步履维艰
地挣扎跋涉,唯独她学来得心应手。她搬进了学校宿舍,在法律系图书馆找了个业
余工作。
    詹妮弗热爱西雅图。星期天她和一个叫阿米妮·威廉姆斯的印第安学生以及一
个骨架粗大而又瘦削的爱尔兰姑娘约瑟芬·柯林斯或去市中心的绿湖中泛舟;或去
参加华盛顿湖上的竞舟金杯赛;或去观看五颜六色的水上飞机表演,它们不时在头
顶掠过。
    西雅图市有许多大型爵士俱乐部,詹妮弗经常光顾的是彼得俱乐部。那儿的柳
条箱上搁着几块木板代替桌子,别有一番风味。
    晌午,詹妮弗、阿米妮和约瑟芬来到美味快餐菜馆饱餐一顿。这里的烤马铃薯
堪称世界第一。
    有两个小伙子都在追求詹妮弗。一个是年轻英俊的医学院学生诺亚·拉金,另
一个是法学院学生本·蒙罗。詹妮弗只是偶尔跟他们出去玩玩。她总是忙得不可开
交,没有时间专心去谈情说爱。
    天气老是那么潮湿,多风。空气清新,雨下个不停。詹妮弗身穿一件蓝绿两色
方格花呢夹克衫在雨中走。这种羊毛衣料吸饱了雨水,一片深色,而她的双眼犹如
一对绿宝石,熠熠发光。她时时陷入沉思,但从未想到过那些从脑中一闪而过的念
头会植根在记忆中。
    冬去春来,姑娘们穿上式样各异的鲜艳衣衫,煞似盛开的花朵,争妍斗艳。校
园里有六个大学生联谊会。这些联谊会的小伙子常常在草坪上聚首,毫不羞赧地打
量着来来往往的姑娘。可是唯有詹妮弗与众不同,她身上表现出来的某种气质意外
地使这些小伙子感到自惭形秽。她具有一种在他们看来难以名状的特殊品格。他们
感到,自己正在希冀、求索的一些东西,在这位姑娘身上却早已具备。
    每年暑假,詹妮弗都返家探望父亲。父亲已经变得判若两人。他虽然再也没有
喝得酩酊大醉,但神志却总是那么昏昏沉沉的。他心如死灰,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
都无动于衷。
    詹妮弗在法学院的最后一个学期里,艾伯纳终于辞别了人世。市里的人没有将
他遗忘,上百人参加了他的葬礼。那些他生前曾给过帮助和忠告,成了他朋友的人,
也都不约而同地前来吊唁。詹妮弗暗自伤心,把悲哀埋在心灵深处。她失去的不仅
是慈爱的父亲,而且还是她的一位良师益友。
    詹妮弗办完丧事,回到西雅图继续攻读法律。父亲死后留给她总共不到一千美
元的现金,今后怎么生活,她必须做出抉择。回凯尔索当律师是不可能的,在本地
人的记忆中,她永远是那个与一位少年男子私奔的浪荡女人的孩子。
    詹妮弗成绩出类拔萃,十几个全国第一流的法律事务所派人与她晤谈之后,有
几个愿意向她提供就业机会。詹妮弗的刑法教授沃伦·奥克斯告诉她说:“这是很
高的荣誉啊,姑娘。一个女子要进有名望的法律事务所任职,是多么不容易啊!”
    真正的难处在于她再也没有家了。她成了随风飘卷的蓬草,自己把握不住究竟
在哪儿安身立命。
    毕业前不久,这个问题得到了解决。一天,奥克斯教授约她下课后去找他。
    “我收到了曼哈顿地区检察官的一封来信,要我给他的工作班子推荐一名高材
生。你有兴趣上纽约去吗?”
    “好的,老师。”詹妮弗脱口而出,毫无思想准备就答应了。
    她乘飞机前往纽约参加律师考试,然后回到凯尔索市关闭了父亲的法律事务所。
这是一段甜蜜而又痛苦的经历,事务所把她带回那已经逝去的岁月。在詹妮弗看来,
自己就是在这间屋子里长大的。
    在等待考试结果的日子里,为了生计,她到学校的法律系图书馆充任管理员。
    奥克斯教授说:“那是全国要求最高的事务所之一。”
    这一点詹妮弗一清二楚。
    她收到了考试合格的通知书,当天又收到了纽约地区检察官事务所接受她为工
作人员的聘书。
    一个星期后,詹妮弗踏上了东去的行程。
    她在第三大街一幢房子的四楼找了一小套房问。这幢楼房没有电梯,只有陡直
的楼梯。“上下跑楼梯对我有益处。”詹妮弗自我安慰说。曼哈顿没有高山可供攀
登,也没有急流可以畅游。公寓的房间包括一间放着长沙发的起居室,长沙发翻开
来便是凹凸不平的床。另有一个小卫生间。卫生间的窗子早已被什么人漆成黑色,
一直关着。室内的摆设就像是由救世军捐赠的。哦,我不会在这儿久住的,詹妮弗
对自己说,住这儿不过是权宜之计,一旦我在律师界站住脚,我就要走的。
    这不过是她的梦。事实是她到纽约还不到七十二个小时,就被从地区检察官的
工作班子里除了名。现在她正面临着撤消律师资格的危险。
    詹妮弗放下手中的报纸、杂志,关上了电视,因为上面全是关于她的事。她感
到,在街上,在公共汽车里,在市场上,人们的眼光都盯着她看。她开始躲在公寓
里,闭门谢客,也不接电话。她整日价心里乱糟糟的,茫无头绪。一会儿打算收拾
行李回华盛顿州;一会儿又考虑离开律师界,另谋生计;甚至还闪过自杀的念头。
一连几小时她都在一封接一封地给地区检察官罗伯特·迪·西尔瓦写信。有的信慷
慨陈词,骂他缺乏同情心,毫无谅解精神。有的信又低三下四,请求对方宽恕,哀
求他再踢给自己一个工作的机会。最后却一封信也没有发出去。
    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走投无路。她在纽约举目无亲,连个可以讲话的人都没
有。白天,她把自己锁在屋里;夜深人静时,她才溜到空荡荡的街上。那些被社会
抛弃的人从不跟她搭腔。也许,这些人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自己的孤独和绝望。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法庭上的那一幕一次又一次出现在脑际,结局每每
各不相同。

    一个男人离开围在迪·西尔瓦身旁的人群,朝她匆匆走来,手里拿着马尼拉信
封。
    您是帕克女士吗?
    是的。
    首席检察官要你把这个交给斯特拉。
    詹妮弗冷冷地瞧着他。让我看看你的身分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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