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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锦生香-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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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我是她表妹!”阮沅凶巴巴地说,“是她最信任的人!发生了这么激烈的情感纠葛,之前她竟然一丝一毫气息都没透露给我……”

    周芮哼了一声:“承认吧,是你自己心理不平衡,觉得姐姐的事儿就都该告诉自己。”

    “好吧,算我好奇心强。”阮沅无可奈何,她又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她和那男人的事儿,决不普通,周芮,那男人……”

    她说到这儿,忽然停下来了。

    周芮没听见下文,停下手里的键盘,扭头看着她。

    “怎么了?那男人怎么了?”她好奇地望着阮沅。

    “我不知道,可我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人物。而且他说话时身上竟然在抖,多吓人!到底我表姐对他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就我那兔子胆的表姐,能把一黑帮大佬给生生折磨成这样?这也太……”

    “那,这人是富二代?官二代?”

    阮沅翻了个白眼:“得了吧,还不如黑帮大佬呢。”

    阮沅这么一说,周芮不知该说什么了。她想了想,又问:“车祸的时候,你姐姐脑子受伤了?”

    “哪受伤了啊!皮都没破。”阮沅摇头,“司机倒是死了,天哪吓死人啦!脑瓜撞得稀烂,脑浆子内脏什么的,糊了我表姐一身!”

    周芮赶紧摆手:“求求你别说了!恶心死了!这换了是我,真会有后遗症的!”

    “谁说不是?”阮沅苦笑,“所以舅妈才千叮咛万嘱咐,叫我盯紧我姐,我知道,我舅妈是怕我姐会出事儿。”

    周芮点点头:“那你肯定得尽心尽力了,既然是你舅妈的嘱托。”

    “她不嘱托我也会这么办的。”阮沅慢慢说,“我亲妈对我也没她那么好。算了不提了,提起来伤心。”

    这话之后,周芮知道话题太沉重,就不再接茬了。

    阮沅低下头,整理着桌上的稿件,这个月她还有两篇翻译任务没完成,虽然周芮还没催她,但也是时候抓紧了。

    现在是下午两点半,正是杂志社最忙碌的时刻,外屋,校对的女孩正在审稿,“噼噼啪啪”的打字声急切如雨滴,隔壁美编室,小廖和新来的美编正持续不断的交头接耳,但那谈话却始终低不可闻。阮沅抬头往对面大办公室看了看,老板正在和财务谈着什么,她旁边的周芮,咬着铅笔头,间或往电脑里敲上几个字。

    阮沅把注意力拉回来,重新放在面前的一排日文上。寂寞的午后,夏季暴雨将至,日光灯发出一如既往的惨白色泽,电压不太稳定,光芒昏昏暗暗的,映得那排缺胳膊少腿的汉字,都仿佛漾在了水中一般不真切起来。

    阮沅撑着额头,思绪又开始不受控的飘远了。

    她最初的家,并不在这座城市里。

    小时候,阮沅和父母住在乡下,那是个以种植油菜以及辣椒出名的小地方,在中国的中部地区,这样的镇子成千上万。

    三岁的时候,阮沅的母亲丢下她,和一个唱花鼓戏的男人跑了。那是个在各乡村巡回演出的私人剧团,虽然不正规,却很有名,每到一处都会受到热烈欢迎。那个时代,对着黄土的农民们还十分稀罕这种表演形式,每次剧团一来,镇上就热闹得仿佛过年。

    那天阮沅的母亲抱着阮沅去看戏,戏散了,她说自己有点事,就将孩子交给邻居,求邻居把女儿带回去。

    阮沅的父亲抱着女儿,在家里等了两天,也没有等到妻子回来。后来,他才听人说,妻子跟一个唱花鼓戏的男人跑了,他甚至都还记得那男人,因为那人是剧团的台柱子,他的《刘海砍樵》唱得实在好听,像山谷里清亮的鸟鸣。

    村里的人都十分同情这对父女,大家知道,一个男人独自带着个小女娃有多不易,所以农忙时节,阮沅就总是东家吃一餐,西家蹭一顿。

    后来阮沅和周芮说,她挺想见见那个把她妈妈带走的男人,想看看他究竟有多帅,可以让母亲不顾自己的孩子,也要跟着他走。

    “你不会是想复仇吧?”周芮怀疑地问。

    “复什么仇啊?”阮沅翻了个白眼,“我就是想看看有多帅嘛,好奇嘛。”

    后来,周芮就叹气说阮沅没心没肺,说,换了是别人,不知道要背负多大的童年阴影呢。然后阮沅就笑眯眯地说,童年阴影什么的谁没有啊?凡事往更好的方面想,人才能活得舒畅。

    阮沅就是凡事往好的方面想的那一类,周芮甚至怀疑,她非得这样不可,因为接下来她的经历,简直是“怎一个惨字了得”。

    阮沅十二岁那年,父亲进城去建筑工地打工,放了暑假,阮沅去探望父亲,也顺便帮着同乡在夜市摆摊,赚点零花。

    有次她去工地给父亲送饭,一块预制板从二十五楼砸下来,中间被一束巨大的钢条给挡了一下,碎裂开来……

    一块略小一点的砸在阮沅的头部,她被送去医院抢救,好歹捡回来一条命,但阮沅的父亲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三岁失去母亲,十二岁失去父亲,这个孩子至此,成了孤儿。

    施工队还算仁义,给了不少抚恤金,但是失去父母,村里又没有亲属,这孩子往后的日子究竟该怎么办,当时难坏了村里的干部。

    万幸的是,阮沅的舅舅及时露面,大概是因为妹妹的事,他对这个外甥一直心怀内疚,所以当场承诺,带她回自己的家,把她好好抚养成人。

    这也是为什么,阮沅会在表姐家里长大。

    阮沅被舅舅带去的,是南方经济发达城市,舅舅厉鼎彦是一家大型仪器制造企业的工程师,膝下只有一个比阮沅大一点的女儿,叫厉婷婷。因为阮沅身世坎坷,孤苦无依,舅舅一家,没谁对收养这个孩子表示反对。

    刚刚进城的阮沅状况很差,那块碎裂的预制板砸坏了她的脑子,她甚至连自己的家都忘了,她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不记得自己住在何处,连看着父亲的照片也不认识他是谁。厉鼎彦后来说,他在感到悲伤的同时,又觉得这也未必不是一桩好事:如果把过去的事情都忘记了,阮沅不就不用那么痛苦了么?

    阮沅就是这样,艰难地开始在城市里的生活,刚来的时候她什么都不认识,连出租车都不知道怎么拦。厉婷婷有时会忍不住嘲笑这个乡下来的小表妹,好在同时,她又是个有深切怜悯心的人,知道分寸,所以阮沅没有受过表姐的欺负。

    为了让她迅速融入城市生活,厉鼎彦甚至给阮沅改了名字,之前阮沅叫“阮桂云”,这名字太土气了,厉鼎彦担心那所重点中学的城市孩子们,会因此嘲笑外甥,给她造成伤害,所以他干脆给孩子改了个名字,叫阮沅,因为阮沅出生的小镇也就是厉鼎彦的故乡,离沅江很近。

    改名字对阮沅而言,没造成什么障碍,因为,她根本就不记得自己叫阮桂云。

    “白痴了好久好久……”她后来,对周芮叹息道,“我被那块预制板给彻底砸傻了,家里寻常的东西都不认识了。”

    “家里东西都不认识了?”

    “真不认识了!”阮沅很认真地说,“夜里躺在床上,瞪着那玩意儿,心里就开始琢磨:这到底什么啊?怎么会烁烁放光呢?神物啊神物!唉,困惑得不得了啊,死活睡不着啊,最后爬起来把我表姐摇醒问她:此神物,为何夜夜辉煌不灭?我表姐看看我,伸手一拉绳,灭了。原来是灯泡。”

    阮沅还没说完,周芮就笑得翻倒在沙发上了。

    阮沅是个天性快活、说话很好玩的人,所以周芮她们总是被她逗得笑成一团。

    好在,事情其实不像阮沅说得那么严重,不到一年时间,她就彻底适应了新生活。

    厉鼎彦这人有着很强道德感,他不愿被落下话柄,说自己对寄人篱下的外甥不够好,所以通常是,厉婷婷有的,阮沅也会有,厉婷婷上的兴趣班,阮沅如果有兴趣,他也会给外甥报名,厉婷婷想上哪儿玩,他也总是要求女儿带上表妹。

    不过,厉鼎彦不会偏袒其中一个,如果犯了错他一样骂。这种时候,舅妈任萍就总会出来打圆场。任萍是东北人,大方豪爽,虽然性格也直,但是和来自湘鄂的丈夫不同,她不会那么火爆不留情面。不管是丈夫骂女儿还是骂外甥,她都会竭力护着。她对阮沅很好,这么多年来,也完全尽到了代理母亲的职责,所以尽管从小失去母亲,阮沅却不觉得自己有所欠缺。

    阮沅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一直读到大学毕业。她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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