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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记得我-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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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莉子的回答让我无言以对,正要关门的手也放了下来。莉子走进教室反手将门关上。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把黑色帘幕也拉到门口,用胶带固定好,连一点微光都不让它透进来。

    管乐社的练习情形我也曾远远地拍过几次吧,我努力回想,也不记得原来有几个人。

    莉子在安全灯旁坐了下来。大大的影子朦朦胧胧地在墙上扩散了开来。

    「算了,这样也好,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我其实很逊。」

    在暗红色的微光中,我无法分辨莉子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她这样不觉得空虚吗?

    「或许这是老天爷送给我的礼物吧。」莉子故作开朗地说。

    「礼物是指什么?指不知道这是病还是什么吗?」

    「是啊。因为要是知道有人死了会很难过吧?可能是老天爷不想再让人难过了,所以故意让我们忘记。」

    那不是真的,我很清楚。但是,我什么也无法回答。

    我把Charles Beseler制、不怎么优雅的放大机放在桌上,然后擦拭已经安装好的负片上的尘埃,这时,莉子很顺手地将三种药水倒进桶中然后插进温度计。我一直让她帮忙做东做西,所以她连设定曝光时间都可以一个人完成。也因此我无法再将她赶出去,真是伤脑筋。

    「搞不好啊……」莉子说。

    「嗯?」

    「搞不好小诚你原本也有很多朋友,只是消失了,这么想的话,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还真是多管闲事。

    *

    第二天早上和莉子一起上学时,我发现南校舍尾端的窗户是一整片黑色的。这表示化学教室的黑色窗帘是拉着的。奇怪,明明我昨天回去的时候,确实把它拉开了才对。

    「窗帘为什么是拉上的?」

    「什么为什么?」莉子带着讶异的表情看着我。「因为那是暗房吧?你一直都用来当暗房,那个黑窗帘不是一直都是拉起来的吗?」

    「一直都是?」

    黑色窗帘一直都是拉上的?莉子到底在说什么?这怎么可能?那间教室白天是须藤老师使用的教室,所以我结束社团活动回家前在整理东西的时候,一定会把窗帘打开。莉子明明就应该知道这一点。

    「我是说,须藤老师他……」

    「……谁?须藤?」

    我用嘴唇咬碎了下一句话,开始沿着校舍跑过去。朝玄关而去的我和几个学生擦身而过,几道诧异的视线从我脸颊扫过。

    我直接穿着室内鞋从校舍的后门来到走廊上,眼前就是化学教室。不,门口应该挂着的「化学教室」看板消失了。门上应该以图钉钉着的手工制邮筒也不见了。

    我用颤抖的手伸进书包里取出学生手册,一再确认课表。完全找不到理化的课程。

    我朝着教职员室跑去。由自然科教师书桌聚集而成的那个角落里,并没有须藤老师的桌子。应该会有六张不锈钢桌排列而成的小岛中,有一张桌子消失了。

    「你怎么了?晨间班会快开始了,快去教室。」

    一个年轻的自然科老师看着我说。尽管知道没有用,我还是问了:

    「须藤老师不在吗?」

    「须藤?须藤是谁?」

    其他的老师们都歪着头面面相觑。

    「啊,没……没事。」

    我到教职员室后面的钥匙盒里找化学教室的钥匙。总是放在那个位置的钥匙牌上,没有写上任何字眼。所以就算要借镜匙也不知道该怎么填申请表,我紧握着钥匙回到暗房。

    门打开后,一股黏答答的感觉从黑暗中流出,药水味剌痛了我的脸颊。藉着入口射进来的光线,看见教室里挂着洗衣绳,用洗衣夹夹着吊在上面的照片在暗处浮现。是的,我昨天把照片晾起来之后就这么回去了。

    其中有一张照片里映着一个卷卷头,还有穿着白瓜的肩膀。我取下那张照片,直盯着它看。

    须藤老师已经消失了。他的身体、他曾经存在过的各种旁证、曾经和他接触过的人们的记忆、甚至连化学教室这个名称,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这张照片和我的记忆。

    这个小小的房间,仿佛从以前就一直被拿来当作摄影社的社团教室,始终关得暗无天日。现实已经被改写成如此。

    对着天花板,把一股盘据在肺部迷乱混沌的空气吐出来之后,热气沉积到腹部底层,不久便融化消失。

    我握着焦距模糊的黑白照片,一动也不动,仿佛在等待些什么。或许是眼泪或无意识中发出的声音,也或许是不须闭上眼睛也会浮现的老师脸庞,诸如此类的吧。但是,什么也没有涌现。OK,我没事的。这是我努力过的结果。我一直都尽量不和任何人交谈,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这干枯殆尽的距离,吸干了我情感中所有的湿气。剩下的,只有像结晶盐般的无色记忆。

    为什么——只有我的记忆被留下来?

    我的视线落在须藤老师的照片上。只能模模糊糊地推测。恐怕是从我开始拍照起,因为我把对某个人的记忆烙印在银盐底片上,然后用药水将它显影、定影,放大后印在相纸上的缘故。我没有确切的证据。可是,凡是我不曾拍过的人,我便一点也不记得他们的死亡。我想不出任何其他的原因。

    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像这样用照片写墓志铭。我的相簿已经累积到第七本。我早就放弃在每一页加上编号。自从我进了这所中学,已经有好几十个老师和学生消失,班级也变成每一学年只有两班。这些我很清楚。但这究竟是上天只给予我的偶然作用,还是这世上某处还有某些人也跟我一样能够留住记忆?我不知道。

    我在黄色标签上写下须藤老师的名字,贴在负片上装进袋子。照片则收进相本放回书包里。然后,我突然发现桌脚下堆着两个纸箱。昨天并没有这两箱纸箱,上面贴着印刷厂的送货单。

    我立刻发现这是毕业纪念册,可能是我走了之后才送到须藤老师那里的吧。接着,当运到这间房间之后,老师就消失了吗?

    我蹲下去想撕开胶带的时候,背后响起了一道声音。

    「喂——你干嘛突然跑掉?」

    我回过头,莉子的身影出现在拉门四角框框透进来的光线里。她站在走廊和暗房的黑暗交界处扶着门,一脸担心地看着我。

    「……没事,没什么。」

    我真的发出若无其事的声音。我不禁佩服自己。

    「但是……」

    莉子似乎想说些什么,直盯着我瞧。但是接下去的那句话,却又吞了回去。我把眼光移到脚下说:

    「毕业纪念册送来了呢。我想我们得把它搬过去才行。」

    就这么决定吧,我想。摄影社的顾问自始至终都不曾存在,所以这些毕业纪念册必须由我送到教室去,不是吗?

    「好,那我也来帮忙搬。」

    莉子跑过来帮我搬起一个箱子,很快地走到走廊上。

    「不快一点,晨间班会要开始啰。」

    如莉子所言,上课前五分钟的钟声响起,把我拉回现实。就好像把浸在定影剂里的相纸捞起来一样,如此确实又缓慢。

    我用双手确认三十本毕业纪念册的重量,追着水手服的背影走出走廊。

    嗳,莉子。你昨天不是说过吗?你说这个现象也许是老天爷赐给我们的礼物。为了不让人们为别离悲伤,所以让他们遗忘。这不是真的,因为没那个必要。就算老天爷没有多此一举,我也能够让自己的心滴水不漏。只要保持距离就好了,跟任何人都保持在可以对焦的距离就好了。是的,正如现在的我和你之间的距离。那是非常非常简单的事情喔。就算是老天爷或是哪个人,在有人死亡的时候用橡皮擦拚命地把我们的记忆啦、手机的纪录啦、新闻报导还有银行帐户、置物柜上的名牌什么的一股脑地擦掉,那也不是为了不让人悲伤,只是因为祂喜欢干净吧。应该是这样。因为如此一来,我们的世界就可以在不引起任何涟漪的情况下,美丽地、一点一滴地消失。

    所以我才会一直把这双小小的手可以触碰到的景色烙印下来、写上名字、然后贴在我的相簿里。因为如果一切都宛如前一天的梦境般什么都没有留下就消失无踪,实在太空虚了。

    我穿过走廊,爬上两段楼梯,当看见左手边的教室时,突然想起须藤老师说的话,便叫住了莉子。

    「什么事?」莉子回过头。

    「你看过海吗?」

    莉子肩上背著书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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