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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贝壳-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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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钱了,有钱就不要穷亲戚了!”

“胡说!美婵!”梦轩不耐的说:“你知道这一个月他在我们这里拿走了多少钱?月初拿五千,月中又是三千,现在再拿去一万五,一个月就拿走了两万多,我再阔也养不起你这门穷亲戚!”“他又不是不还,他不过是借去用一用,有钱就还我们,你那么小器做什么?”“哦?我还算小器?”梦轩有了三分火气:“美婵,你讲讲理行不行?你姐夫拿走的钱什么时候归还过?如果数字小倒也罢了,数字越来越大,我是凭努力挣出来的事业,禁不起他们拖累,你懂不懂?而且,他们救得了急,也救不了穷,你的姐夫整天游手好闲,酒家、妓院里钻来钻去,难道要我们养他们一辈子?他好好的一个男子汉,为什么不去找工作做呢?”“他也做过呀,”美婵嗫嚅的说:“他倒楣嘛,做什么事就砸什么事,人家不像你这么运气好嘛!”

“运气?”梦轩气冲冲的说:“假如我和他一样,整天生活在酒家里,看我们的运气从哪里来!”

起了床,他开始满怀不快的换衣服,碰到美婵,根本就是有理说不清,她待人永远是一片热情,但是,随随便便把支票给人的习惯怎能养成!“总之,美婵,你以后不许动我的支票!”美婵的睫毛垂了下来,倚著梳妆台,她用手指在桌面上划著,像孩子般把嘴巴翘得高高的。梦轩不再理她,到浴室里去漱口洗脸之后,就拿起公事皮包,早饭也没吃,往门外走去。美婵追了出来,扶著车门,她又满脸带笑了,把支票的事硬抛开不管了,她笑著喊:

“记住晚上陪我们去看棒打鸳鸯啊!”

“鬼才陪你们去看棒打鸳鸯!”梦轩没好气的大声说,立即发动了车子,车子冲出了车房,他回头看看,美婵正呆呆的站在那儿,满脸委屈和要哭的神情。他的心软了,煞住车子,他把头伸出车窗喊:“好了!晚上我回来再研究!”

重新发动了车子,向中山北路的办事处开去。他忍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女人!谁能解释她们是怎样一种动物?紫贝壳5/44



午后。珮青忽然从梦中惊醒了,完全无缘由的出了一身冷汗,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怔忡的望著窗子。室内静悄悄的迎了一屋子的秋阳,深红色的窗帘在微风中摇荡。眨了眨眼睛,她清醒了,没有祖父,没有那栋在台风里呻吟的老屋,没有贫穷和饥饿,她也不是那个背著书包跋涉在学校途中的女孩。她现在是范太太,一个准外交官的夫人,有养尊处优的生活,爷爷在世会满足了。但是,爷爷,爷爷,她多愿意倚偎在他膝下,听他用颤抖的声音说:

“珮青哦,你是爷爷的命哩!”

现在,没有人再对她讲这种话了,爷爷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给她留下,只留下了看著她长大的老吴妈,和一屋子被虫所蛀坏了的线装书。那些书呢?和伯南结婚的时候,他把它们全送上了牯岭街的旧书店,她只抢下了一部古装的《石头记》和一套《元曲选》,对著扉页上爷爷的图章和一行签字:“墨斋老人存书”,她流下了眼泪,彷佛看到爷爷在用悲哀的眼睛望著她,带著无声的谴责。多么残忍的伯南呀,他送走了那些书,也几乎送走了老吴妈,如果不是珮青的眼泪流成了河,和老吴妈赌咒发誓的跟定了她的“小姐”的话。但是,跟定了“小姐”却付出了相当的代价,现在的“小姐”阔了,老吴妈的工作却比以前增加了一倍都不止,珮青不忍心的看著那老迈的“老家人”跑出跑进,刚轻轻的说一句:

“我们再用一个人吧,吴妈的工作太重了!”

那位姑爷的眼睛立刻瞪得比核桃还大:

“如果她做不了,就叫她走吧!”

老吴妈不是巴结著这份工作,只是离不开她的“小姐”,她那吃奶时就抱在她怀里的“小姐”,那个娇滴滴的、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何况,她在珮青家里几十年了,跟著珮青的爷爷从大陆到台湾,她没有自己的家了,珮青到哪儿,哪儿就是她的家,再苦也罢,再累也罢,她可离不开她的“小姐”!

珮青下了床,天晴了,秋天的阳光是那样可爱!梳了梳那披散的长发,系上一条紫色的发带,再换上一身紫色的洋装,她似乎又回复到没有结婚的年代了,爷爷总说她是一朵紫色的菱角花。她们稀记得童年的时候,西湖的菱角花开了,一片的浅紫粉白。小时候,妈妈给她穿上一身紫衣服,全家都叫她“小菱角花来了!”曾几何时,童年的一切都消逝了,妈妈、爸爸、西湖和那些菱角花!人,如果能永不长大有多好!走出了卧室,迎面看到老吴妈捧著一叠烫好的衣服走进来,对她看了一眼,吴妈笑吟吟的说:

“想出去走走吗?小姐?”

“不。”珮青懒懒的说。

“太阳很好。你也该出去走走了,整天闷在家里,当心闷出病来。”“先生没有回来吗?”她明知故问的。

“没有呀!”“我做了一个梦,”她靠在门框上,带著一丝淡淡的忧愁:“吴妈,我梦到爷爷了。”“哦?小姐?”吴妈关怀的望著她。

“我们还在那栋老房子里,外面好大的风雨,爷爷拿那个青颜色的细瓷花瓶去接屋顶的漏水,噢!吴妈,那时候的生活不是也很美吗?”“小姐,”老吴妈有些不安的望著她:“你又伤心了吗?”

“没有,”珮青摇了摇头,走进客厅里,在沙发中坐了下来。阳光在窗外闪耀著,她有些精神恍惚,多好的阳光呀!也是这样的秋天,她和伯南认识了,那时爷爷还病著,在医院的走廊上,她遇到了他。他正在治疗胃溃疡。他帮了她很多忙,当她付不出医药费的时候,他也拿了出来,然而,爷爷是死了,她呢?她嫁给了他。

到现在她也不明白这婚姻是建筑在什么上面的,从爷爷去世,她就懵懵懂懂、迷迷糊糊的,爷爷把她整个世界都带走了,她埋在哀愁里,完全不知该何去何从,伯南代表了一种力量,一种坚强,一种支持。她连考虑都没有,就答应了婚事,她急需一对坚强的手臂,一个温暖的“窝”。至于伯南呢?她始终弄不清楚,他到底看上了她哪一点?

电话铃蓦的响了起来,搅碎了一室的宁静,珮青吃了一惊,下意识的拿起听筒,对面是伯南的声音,用他那一贯的命令语气:“喂,珮青吗?今晚孟老头请客,去中央酒店消夜跳舞,你一定要去,我晚上不回家吃晚饭,十点钟到家来接你,你最好在我回来以前都准备好,我是没有耐心等你化妆的!”

“哦,伯南,”珮青慌忙的接口:“不,我不去!”

“什么?”伯南不耐的声音:“不去?人家特别请你,你怎么能够不去?你别老是跟我别扭著,这是正常的社交生活,请你去是看得起你!”“我不习惯吗,伯南,你知道我又不大会跳舞!”

“你所会的已经足够了,记住,穿得华丽一点,我不要人家说我的太太一股寒酸相!”

“我——我不要去嘛,伯南,我可以不去吗?”

“别多说了,我十点钟来接你!”

毫无商量的余地,电话挂断了,珮青怅怅然的放下了听筒,无精打采的靠进沙发里。窗外的阳光不再光彩,室内的空气又沉滞的凝结了起来。宴会!应酬!消夜!跳舞!这就是伯南那批人整日忙著的事吗?为什么他总喜欢带著她呢?她并不能干,也不活跃,每次都只会让他丢人而已,他为什么一定要她去呢?不去,不去,我不要去!她在心里喃喃的自语著。她可以想像晚上的情形,灯光、人影、枯燥的谈话、不感兴趣的表演,和那些扭动的舞步,抖抖舞、扭扭舞、猎人舞……每当这种场合,她就会打哈欠,会昏然欲睡,会每个细胞都疲倦萎缩起来。不去,不去,我不要去!她把手放在电话机上,打电话给伯南吧,我不去,我不要去!拿起听筒,她竟忘了伯南办公室的电话号码,她是经年累月都不会打电话给伯南的。好不容易想了起来,电话拨通了,接电话的是一个陌生的口音:“你找谁?范伯南先生?哦!”嘲弄的语气:“你是维也纳的莉莉吧?我去找他来,喂!喂……”

听筒从她手里落回到电话机上,她挂断了电话,不想再打了,坐回到沙发里,她分析不出自己的感觉和情绪。没什么严重,这种误会并不是她第一次碰到,伯南在外面的行为她也很了解,他虽然在家里不提,但是他也从不掩饰那些痕迹,什么口红印、香水味、和小手帕等。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她呆呆的坐著,并不感觉自己在感情上受到了什么伤害,可是,那属于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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