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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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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碎湖抿着嘴偷笑,碎步跟上。

    对面行来一群人,当头的是刘訚,见了他们,疾步迎前,稽首道:“小郎君,怎地起来这么早,小心冻着!”

    刘浓扬着手炉,笑道:“哪里能冻着,穿着夹袍呢,咯,还有手炉。”

    刘訚自被他罚一回后,说话作事更显恭敬,低声道:“小郎君,可要去看看作坊?第一批竹叶青已经送出去了,成效甚好。再待一些时日,便可以在由拳建酒肆了。”

    刘浓问道:“建邺卫府和郭参军那儿都送了?”

    刘訚道:“小郎君放心,新酒一出就送了。匠人们正在赶制琉璃,只是成色不太好,想来是火候不到,风箱也还在改进。”

    “嗯,不着急,慢慢来,你去忙你的吧,我想到庄外走走。”

    刘浓笑着走过,琉璃就是后世的玻璃,这项工艺并不繁复此时已有,只是色彩较为浑浊且极为珍贵,而这也是他唯一能记住,并且尝试着捣鼓的东西。至于风箱,他也只曾经在《天工开物》里,见过双活动式活塞风箱的制作流程。有了这些,便可以敛些钱财,用以满足日后所需。

    不可过急,不可贪多,急贪必生事端。

    突然,刘訚似想起了什么,转身折回,奔到他的身边,沉声道:“小郎君,带上罗环。最近,外面好像不太靖平!”

    “嗯!”

    刘浓皱了皱眉,江南的雪来得晚,现在已是公元313年一月中旬,再过四个月司马邺便会在长安称帝,封司马睿为左丞相、大都督,都陕东诸军事;并诏镇勤王。司马睿提兵二十万直入洛阳,而吴兴周勰便会趁此机会作乱。

    吴兴周氏,江东豪强,起于名将周处。周处的儿子周玘,是吴兴太守。最是痛恨北地世家主掌朝柄,一心和王导不对付,便联合着流民帅夏铁,想诛杀北地世家,事情泄露。司马睿闻之后,畏惧其郡望,用计将其几翻调离,最终撤职。周玘一气之下,死了个干净,留给儿子周勰一句话:杀我者,乃北伧,汝当我为复仇。

    而刘浓,正是北伧啊。

    吴兴离此地,不到两百里。但愿这里偏僻,引不起那复仇的周勰注意吧。不过,却不得不防着!

    前行,迎面行来一队部曲,三十人,俱是健汉,腰悬长刀,身披白色风氅。领头的罗环,是北地流亡到江左的军士。二十三四年纪,长得脸正眉阔,有一手好刀法。部曲应主家需要,忙时为农,闲时操练,是庄园经济的武力保障。顶级门阀,随时可以拉起上千人的精锐,便是这部曲之功。

    罗环行到近前,躬身稽首道:“小郎君,可是要去庄外?”

    刘浓抬首,瞅了他一眼,见他暗皱着眉,心道:难道,外面的风声,已经传得这么响了?这不应该啊,还有几个月呢!

    说道:“嗯,想去看看雪景,外面可是有何异动?”

    罗环按着刀,答道:“回禀小郎君,倒也无妨,只是些流民聚散,成不了什么气候。前些日子,杀了三人,想来数十里内的贼人,都会有所收敛。不过,小郎君若要出外山口,罗环便得跟着!”

    外山口,刘浓来到此地的首要之事,便在那里建了简易的栅栏,设了箭岗看守。若有风吹草动,内腹便可尽知。只待日后财物有余,便可在那里建上一栋庄子,两厢一围,小国度就成了。杨少柳的钱,还是尽量少借为好。虽然在整修庄子和接收流民的时候,她处处都在帮衬着。

    有着十八个神秘的剑客在,庄内和气升平。

    刘浓顿了顿,心道:原来不是和周氏有关,看来周玘还没死。便笑道:“去外山看看也好,你们稍待,我先去见过阿姐!”

    对外人和下人,刘浓称杨少柳为阿姐。

    回身上了西楼,嫣醉拿着小手炉正转过廊角,看见他来,暗中忍着,浅了浅身子,声音像蚊子叫:“嫣醉,见过小郎君!”

    前些日子,她正在调戏刘浓,却让杨少柳给抓了个现形,狠狠的训了一顿,说她上不上、下不下,若再不知收敛,就要让她去做隐卫。刘浓明白,这是做给他看的。不过,整个庄子就她一个女婢天不怕、地不怕的,着实不像话,也惹人扎眼。

    碎湖和嫣醉并行在他身后,不用看,两个女婢一定在斗着。不过,嫣醉一般不是碎湖的对手,这不,她们比着手势令。(注:手势令由汉而始,逐渐简化为剪刀、石头、纸)嫣醉伸了两根手指,碎湖捏了一个拳头,嫣醉又败了!

    杨少柳跪坐在梳妆台前,夜拂给她梳了个堕马髻。铜镜映着她娇好的面部轮廓,就连此时她亦蒙着丝巾。听闻刘浓来邀她一起出庄访雪,她愣了愣,随后也起了兴致,点头道:“也好!”

    雪大,不能行牛。

    刘浓和杨少柳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五个女婢:碎湖、夜拂、嫣醉、革绯、红筱。罗环带着二十个白袍部曲,缓缓的坠在后面。

    杨少柳穿着雪白的襦裙,身上披了一件大红的斗蓬,边角的雪狐毛将她的脸蛋夹的小小的,巴掌大。

    庄子外面铺了厚厚一层雪,道上正有荫户们拿着极大的竹叶帚扫雪。见到他们前来,纷纷低了头,呼道:“见过小郎君,小娘子!”

    沿着平原往上走,渐呈坡地,到了前山口,耸立着一道栅栏,在险要处,置有箭岗,三面封闭,只余前口。在那箭岗上,山外的一切,被一揽而尽。箭岗中有值勤的部曲轮流守护,刘浓赐了一坛酒。

    出了山口,杨少柳见刘浓左右四顾,知道他在找什么,微微歪过头,轻声道:“你在看什么?这大雪天里,他们匿不了形的,没跟来。不过,有夜拂她们在,也就够了。”

    刘浓被她一语道破了心中的想法,却故作未知,指着远方,笑道:“阿姐,前面有个亭子,咱们去那里赏雪。”

    杨少柳倚着夜拂的手臂,一脚浅、一脚深,行得缓慢,冷声道:“君子居之,何陋之有。“居”何解?”这是前日她曾教导过的题目,现在是拿着来考刘浓了。

    刘浓眉毛扬了扬,朗声答道:“君子居之,何陋之有。居在上善,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是以,陋因君子而有容,居因君子而行道。道纳百川为海,不为大,终成其大;君子居之,居在道善。”

    阐述的极好,都是杨少柳曾经教过的内容。杨少柳教导方式颇是新颖,同时教《论语》、《老子》,结合着马融郑玄注释,不时还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她像是想起什么教什么,极是散漫,但这种方式,却正适合博而不精的刘浓。

    杨少柳心中极是满意,笑得暗而无声,继续问道:“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何畏?”

    她虽只有十四岁,可身材修长,足足高了刘浓一个半头。刘浓抬头望着她,她还没教呢,怎地就问了。

    杨少柳故作未见,安然以待。

    这时,二人行至亭前,小亭掩雪,恰似一顶白帽。罗环带着人,上前以刀铲雪,铲出了一块地,仍要再铲,却被刘浓制止。如此正好,刚好可容他们落于其中,形成了小凹地,这样反而更暖和一些。

    布上矮案,置上小胡凳,杨少柳落座,革绯和红筱端立在亭口,夜拂和嫣醉蹲着,轻轻的拍着她斗蓬下摆的雪。

    她捧着手炉,问:“还没思出来么?”

    嗯,畏何?何畏?

    刘浓拇指轻扣着食指,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该以什么道经玄注来答,可对着她,心底就是不想认输,眯着眼睛说道:“后生可畏,畏在知之也。子曰:民可,使由之;民不可,使知之。知也,天下之本也;知也,天下达道也。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皆为道矣。朝闻道,夕可死矣;故,畏之于道也!”

    杨少柳品了品,眉间渐翘,嗔道:“且不说应以道玄来解论语,就此论调,亦是怪论!民可使由之;民不可使知之。何故曲解也?”

    刘浓愣了,这便是千年来的迷题了,倒底是“使知之”,还是“不可使知之”,除非孔子自己来解,谁又能辩得清?若再让她接着阐道,再引其而论,自己将会一败涂地。深深一个稽首,朗声道:“刘浓,谨记老师教诲!”

    这时,夜拂抱着琴,问道:“小娘子,雪色正好,可要鸣琴?”

    杨少柳挑眉看着刘浓,还不打算放过他,漫声说道:“你来,奏一曲《广陵散》!”

    唉!

    刘浓后悔了,早知就不该起心思,妄想打探她的那些隐卫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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