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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无声,对面的三人,刘訚和李催低伏着眼,来福则有些兴奋的盯着小郎君,随着他的眼光转来转去。一会投向这个,一会投向那个,一会竟忍不住的指着鼻尖,暗问:小郎君干嘛要看我呀。
刘浓被他逗笑了,笑得好看之极。笑声由低至高,盘旋在三帆逆风的香炉上,随着缕缕轻烟而绕。
刘訚和李催听见笑声,抬起头来,脸上亦包着笑意。
半晌,刘浓深深一个顿首,不语。刘訚赶紧拉着来福,与李催一并伏首而长礼。礼毕,刘浓轻轻的咳了咳,说道:“入得士籍,大家皆喜。途阻且远,还有诸多要事、琐事,需要各位鼎力相助。建园子,便是其一。刘浓底子薄,要专心修研诗书,娘亲身体不佳,亦不能管事。今后族中记账出账一事,还望李叔多行帮持。”
李催赶紧跪首,颤道:“怎敢当小郎君称叔,小郎君日后唤名则可。李催一家,幸蒙主母与小郎君收留,李催敢不效力而死命。只是怕才疏量浅,误了小郎君大事。”
刘浓道:“无妨,万事初启,总会有磕磕碰碰。”
又勉励了李催一翻,李催便先行离去。刘浓看着刘訚,他亦正在看他,朗朗而不烁。
刘浓笑道:“我注籍在华亭,本可择日便起行而往,奈何尚有诸多事体,需得在建邺稍待些时日。娘亲久泊方安,咱们前往华亭时,不可再如今日这般居无定所,你可持千缗钱,先行。看看有否合适的庄子,不论大小,购置一栋。顺便,亦可相些面善有能的流民,以待他日之需!”
刘訚微惊,眼角在轻轻跳动,随后镇了镇神,扣首道:“小郎君放心,待主母来时,必有相宜庄子居住。”
“嗯!”
刘浓缓缓点头,徐烟开始缠脸,刘訚退却。
来福见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摸着脑袋看着自家小郎君嘿嘿傻笑。刘浓憋了很久,忍不住的跟着他一起乐。来福心里拿不准如今的小郎君,欲前又退。刘浓张开了怀抱,脸上笑得既可爱、又温馨。来福再也不管了,绕过矮案,一把将小郎君抱在胸前。低喃:“小郎君,小郎君,你是最棒的小郎君……”
这回,刘浓没用拳头抵他,而他也没有死死的箍紧,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把瓷玉娃娃一样的小郎君抱坏了。
良久,良久。他放开了他,两个人,一高一矮,对着,傻笑。笑里有乐,有感概,敏感的小婢儿察觉到了这微妙,掏了小帕儿,悄悄抹眼角。
香慢慢的撩啊,月轻轻的敲着鹤纸窗。
刘浓睡着了,一切都静了。再醒的时候,灯火微暗,轻摇轻摇。在屋的外间,有一张小床,桃红的被子掀露一角,青丝如洒。
轻手轻脚的下了床,绕过案,转过小床,推门而望。
屋外的月,将满未满,高高的悬在天边,被那零落的星光一摇,瞬间铺天而洒,落得屋顶一片,廊上一片。
刘浓提着木屐,白袜踩着光滑如水的楠板,悠然的走在静默的月华之中。根本不用掌灯,这满眼的浮华,既不会迷了眼,亦不会失了足。
悄悄的下了楼,着木屐而行,推门而望。
哗!
院外,是月色的世界,含着林梢,透着远处的青山薄如纸。近处,竹林在微风中轻卷,落下叶片点点沾身。溪中泉水缓而无声,人行于其上,似游走在时光之外。而这一切,静澜的像一幅画卷。
呼吸着这纯净的芬芳,忍不住的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轻摆着宽袖,穿林而至溪边,静静的坐着,看着那溪水,默声而淌。
月旬以来,他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怎么样在这个世界打开局面,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和身边的人,生活得更好。这些问题,一直警悬于心。到得此时,亦真应了那句话,苦心人,天不负。
郭璞所言之事,应不为假。那庾亮就是一个没本事,却骄傲如鸡的小人,与史所载一点不差。嗯,试试看吧,既试郭璞,亦试命运,能阻则阻;不能阻,便只能多行准备,防着。只要谨慎,苍蝇想叮也无从下嘴。
可这,终不是长久之计啊。
有朝一日……
徐訚是要重用的,以前经过商,自己委他千缗钱,则在考量。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只待他归,便可委以商事。不单是竹叶青,能凭记忆捣鼓出来的,亦都可以让他去尝试。钱财,多多益善,有得是用钱的地方。
来福心地善良,他不傻,是一颗赤子之心。学东西也挺快的,只是要合他胃口。让他和自己一起学习,喜文便习文,擅武亦可慢慢择得名师。从北而至南,他始终不弃,自己总是该为他多着想一些。
华亭啊华亭,华亭有鹤唳。陆机入洛阳,再不闻鹤唳,而自己以后日日皆可闻得。
华亭靠海,有千里沃土,尚待开垦。籍,不可离建邺太远,太远则失朝庭中枢。亦不可过近,近则会与那些世家大族而争,犹为不智矣。不远不近的华亭便是上选,在此时,那里只有陆氏有得庄园。正合兴建小国度,习诗书而养名望。
想到这里,他晒然一笑。昂望着头顶勾月,斜斜的就想躺在地上,明心、静神,以观华月。
“小郎君,躺不得!”
一个声音悠悠的从林间飘来,他微一回首,有人穿林而过,踩着满地的落叶。她捧着白梅丝毯,软软的行到近前。她来得有一会了,远远的看着自家小郎君,独自坐在溪边,时尔摇头,一会又低喃,不敢打挠,见他要往地上躺,心中一惊,赶紧出言而制。
刘浓挑眼而视,嘴角微扬,却始终辩不出,她是巧思还是碎湖。她微微的咬着唇,低声道:“小郎君,我是碎湖。”
刘浓笑道:“哦,那天,偷偷看我的是谁?”
她不答,只是把唇咬着,将那白毯细细的铺在地上,用素白的手掌抹得平整,这才浅声道:“那是我妹妹巧思,调皮惯了,以后我会多加管教的!”
刘浓跪坐在白毯中,弯着嘴角,看着她,想辩个清楚。她猜出了他的心思,脸上越来越红,水正凝着,要滴;唇左被咬得泛白,映着牙齿,颗颗亦是雪白。突然,她抬起了头,看着他,轻轻的揭开了眉上秀发,低声道:“我,我这有个印……”
呵,可不是嘛。她的眉心上方浅浅有着细纹,呈粉色;月光低低,有些看不清。刘浓倾着身子,细看。啊,好神奇,像蛾纹。这不是描上去的,是天生的哎。
碎湖想找个地缝啊,她想钻,胸中有小兔子乱跳,嘴里慌乱无比:“是,是不是,很,很难看……”
“不,很好看。”刘浓笑得开怀,身子顺着躺下,以手支着脖子,真想翘个二郎腿。
夜月高悬,林风悠悠。
碎湖壮着胆子,跪坐到毯中,把他的头搁在自己的腿上,这样能够舒服些。刘浓微微一颤,随即放松身子。既来晋时,便需和其光、同其尘,这种小婢儿温存侍奉,是千年来的习惯使然。如果刻意相避,那就太过迂腐了。挪了挪脖子,靠着那软绵的大腿,直觉脖子上有酸痛与酥麻,正在两厢厮杀,真是痛并快乐着。
“小郎君,听,有声音……”碎湖指着远方,光洁的脸蛋被月光铺得迷惑如莹。
刘浓侧耳一听,有丝有缕,悄声道:“嗯,真的呢,不是水声,是琴音。这大晚上的,谁有如此高雅兴致?”
在这竹林的后面,有一片极大的荷塘,刘浓曾在那荷塘的亭中发过呆,琴声便是至那个方向,随风而来。
去看看!
刘浓长身而起,迎着琴音便走。碎湖收了毯子跟在他的身后,眼光逐着他飘来荡去的乌发,晶亮晶亮。他一个人,束不来发,没有着冠,只以一根白飘带系着。林间的月光没有斑点,只作莹莹,木屐落地,落叶沙沙。
行至一处老柳前,刘浓顿住身子,碎湖一个收足不及,怕撞上他,用力的偏过身子,直直的就往潭里掉。幸好刘浓眼明手快,一把捉住。碎湖虽惊却没嚷,只是用手轻轻的拍着胸,小荷已露尖尖角也。
刘浓赶紧掉过眼光,脸红了。
秋荷平铺直展,微风四拂,撩起阵阵泥土和青叶的味道。在那荷塘的中央,亭,长宽各有五丈。一杯月锋斜挂在亭角,映得亭中影影绰绰。一个青袍男子,危危的坐在亭边横拦之上,袍衫后摆随风轻扬。只借着横着的一木,定如泰山而不坠。一把焦桐琴,打横置于盘着的双腿上。
十指缓扣,或拔、或挑、或拂,便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