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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夫人很怕受他们的牵连。而汉安乡侯府……并非寻常人家可比,便是放眼整个益州,那也是顶级士族了。更何况,那管事妪还说,范二郎不日便要来秦家族学附学,还愿意再介绍两个成名的夫子来给郎君们授课。太夫人许是觉得……这样很好。”
“可不是么?”秦素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懒洋洋地道:“既然是这样的好事,何以太祖母却没有一口应下?”
周妪抬头看了秦素一眼,眼底深处有什么情绪一闪而逝:“说来这也是巧,便在汉安乡侯府的管事妪来之前,西院夫人,也在太夫人跟前提到了六娘子,且还是赞不绝口。”
“哦?”秦素颇为讶然,盯着周妪看了一会,忽然便明白了过来。
原来钟氏也去太夫人跟前提亲了,或者说,是向太夫人透露了这么个意思。毕竟,在钟景仁与刘氏的眼中,让钟大郎纳了秦素为妾,他们钟家还是不吃亏的。
可惜的是,钟家人碰上的是汉安乡侯府,那是他们绝对赢不了的郡望。
这般想着,秦素竟有些想要笑。
就在方才,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竟还以为是太夫人顾念着骨肉亲情,对于将秦素送给范二郎做妾有些犹豫,所以才没一口答应。
此刻看来,她真是想得太多了。
太夫人之所以没一口应下汉安乡侯府,纯粹是在权衡。
钟家虽是小族,却是秦家最有力的姻亲,其在上京的人脉也不容忽视,而汉安乡侯府那里,毕竟损耗太大了些,秦素就算进了门,也活不过一年。对于秦家而言,这损失与收益之间到底是怎么个情形,还是需要好生思量一番的。
“既是西院夫人说起了我,那太祖母又是个怎样的态度呢?”秦素漫声问道,眼底深处不见喜怒,唯余漠然。
周妪神情复杂地看着秦素,低声道:“说起来,这也是我今日来这里的原因了。原本我前几日便要来的,因有些事情耽搁了。今日一早太夫人却突然把我叫了去,说马上就要过节了,叫我来瞧瞧女郎,给女郎捎些节礼。”
秦素笑着点了点头:“那可真是多谢太祖母了,如此厚爱,我可不敢当。”
可不是么,区区一个卑贱的外室女,也被太夫人当嫡女般地对待着,逢着年节还赏了如此丰厚的礼物,她秦素可不就该感恩戴德地敬着这些长辈,再把自己的性命全权奉上?
真真是什么狗屁玩意儿!
秦素面上的笑容越加甜美,连眸底深处都漾着喜意:“恰好我这里也有些小玩意儿,是我自己瞎鼓捣着玩儿的,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做面脂,是我向这观中的女道士们学来的一种法子,这面脂做出来又润又白,还能防着人被晒黑。一会妪便替我捎回去吧。这天气又热,太阳又晒,太祖母和祖母她们,可得好生护着脸上的皮肤呢。”
将面皮养得白一些、嫩一些,这样秦素打起来也更顺滑爽快些不是?也免得打疼了手。
第512章 临瀑影
见秦素言笑晏晏,周妪的面色却很是黯然,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坐在榻上只一径出神,竟也忘了回秦素的话。
秦素却也没当回事。
此时此刻,她的心底竟是一片奇异的宁静。
太夫人特意遣周妪来送了这些东西,其用意只有一个:
在钟家与汉安乡侯府之间,太夫人已经有了选择,便是汉安乡侯府。而她遣周妪来此的目的,也就是要她来把这句话透给秦素的。
两相比较,将秦素送去汉安乡侯府得到的好处,远远高于将秦素嫁去钟家。
总归都是做妾,自然要选择利益更多、权势更高的那一家。
如此一想,秦素已是释然。
其实,只消将一切亲人间的情感去除,纯粹以理性去想此事,秦素便觉得,太夫人所为才是正理。
不过,她秦素恰恰就是个最不讲究正礼的人。
弯了弯唇角,秦素笑着看向周妪道:“妪来这里,便是为了替太祖母传这几句话么?”
周妪神情微怔,随后便叹了一口气,说道:“是的,女郎。太夫人遣我过来的意思,正是传话。”
“如此,我知道了。”秦素唇角的弧度加深了些,“我已经知道了太祖母的意思,我看这天色也不早了,妪便留在我这里用罢午食再走吧。”
这是明显在逐客了,然而,周妪却坐着没动。
她抬起头来,深深地凝视着秦素,好一会后,方才说道:“女郎这话其实也没说对,我今日前来,还有一件事要和女郎说。”
居然还有事?
秦素这一回倒有些惊讶,上下打量了周妪两眼,问:“妪还有何事?”
周妪并未及着答言,而是站起身来,用一种秦素从不曾见过的眼神看向秦素,沉声道:“如果女郎愿意的话,我想请您带我去看一看九浮山的瀑布,可使得?”
秦素怔住了。
周妪此刻的神情,让她有了种很奇怪的感觉。
迟疑了一会后,秦素的面上便漾起个笑来,道:“既是妪要去观瀑布,我自然奉陪的。”
“多谢女郎。”周妪说道,旋即便转身跨出了屋门。
秦素此时真是满腹的狐疑,遂叫了阿臻与阿忍相陪,与周妪一同去了观景台。
这个时节的观景台,并不算是个怡人的去处,湿气重不提,还有些闷热。那水气也不知是不是被太阳给晒的,蒸发出阵阵热度,反倒不及山间凉爽。
将阿臻与阿忍都遣去了一旁的小树林候着,秦素便对周妪道:“如今此处无人,妪还要说些什么,便请说来罢。”
周妪一时间却没说话,而是望着眼前的那一挂叠浪飞龙出神,半晌后,方才低声说道:“太夫人有时候……想得会多些。”
这句并不算是太好的开场白,却让秦素大吃了一惊。
周妪和太夫人的关系向来紧密,在秦素的记忆中,周妪从不曾背后议论过太夫人。
今天是她第一次私下言及太夫人,且还是给出了并不太正面的评价。
然而,这话秦素却并不好接,于是,她也只是看了周妪一眼,便沉默不语了。
两个人安静了一会,周妪的语声方再度响了起来,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沉重:“十天之后,阿昌的铺子有一批干货米粮要运出去,漕船已经提前定好了,我叫阿承给他递了个信儿,叫他……多订了三间舱房。”
水声轰隆作响,掩去了周妪的大部分声音,然而,这一段话秦素还是听清了。
她震惊地抬起头来,看向周妪。
周妪此言,究竟是什么意思?
周妪却仍旧目视着前方的飞瀑,苍老的面容中,流露出了一种深深的倦怠:“女郎想必也知道,那汉安乡侯的幺子并非良配。女郎若是进了那个府,只怕……就出不来了。”
说到这里,她蓦地转过头,看向秦素的眼神里含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决然:“女郎……走吧,走得远远地……再也别回到这里来。”
说这些话时,她的声音还带着些颤抖,神情凄恻,然态度却是毫不迟疑:“那范二郎是个很可怕的人,女郎被他瞧上了,便再也甩不脱了,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将女郎弄进府里去的,就算太夫人将女郎许给了钟家,范二郎也绝不会善罢干休。所以,女郎还是逃吧,离开青州。我知道您有本事,手底下也有人,也不愁没钱花,您过您自个儿的好日子去罢,也……别再管秦家了。”
几乎是一脸悲怆地说完了这些话,周妪混浊的眼睛里,便涌起了一层泪花。
她拿衣袖拭了拭眼角,强笑道:“让女郎见笑了。”
秦素怔怔地看着她,简直无法形容自己的感觉。
她以为周妪把她叫过来,是要偷偷给她送些隐秘的消息,又或者是受太夫人之托做说客的,劝她接受秦家的安排,可她却怎么也想不到,周妪居然是来劝她逃走的。
“妪,你这是……”秦素诧异看着她,面上除了震惊,还有不解。
为什么?
周妪分明是太夫人最忠实的仆役,可她现在却来劝秦素违抗太夫人的命令,偷偷逃走。
她有什么目的?
听得秦素的话,周妪面上便涌起了一个很淡的笑来,说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这也是我最后能为女郎做的了。等女郎一离开,我便会向太夫人请求回连云养老,再也不回来了。”
这无疑又是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甚至比轰然作响的瀑布更叫人心惊。
“妪要离开?为什么?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