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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他怒火中烧,也管不了那么多。
可惜这个时代的士兵都不擅夜战,要想在夜里攻打淮安,谈何容易。即便他在城外燃起大量篝火,照得所有人都汗流浃背,又身体孱弱的新附军士兵甚至被烤得中暑晕厥过去,但部队还是没有组织好。
这个时候,有探子来报说淮安城上好象有些不对劲,让他过去看看。
准塔就走到足够近的距离,拿起一具单筒千里望看上去,这一看心中咯噔一声,便知道不妙。
清军已经开始在城下整队,人潮汹涌着向前,沉重的攻城器械缓慢地朝前移动。同白天时一样,城墙上也聚集了大量的山东军士兵,有军官正在做战前动员。
这不奇怪,按照明军的规矩,每次大战之前都会发钱。明军都是职业士兵,不能从事其他营生。但明朝因为实在太穷,平日里根本就不会发多少军饷。要想得钱,就全靠打仗。因此,他们的部队在开拔的时候要开拨银子,行军途中要伙食银子,开打的时候也要发银子,战后无论胜败还得发犒赏银子,一句话,这就是一支钱味。一旦没钱,部队立即就会散掉。
可今天山东军的情形却有些奇怪,因为刘春亲自出马了,吼了半天话,然后将一枚枚银子朝那些士兵手里塞。而那些士兵却不要钱,接了银子就往地上扔,然后神情激动地吼着什么。
如果从表面上来看,或许会让人以为这些士兵拒绝作战,问题是看他们的表情却不像。
这让准塔心中一抽,感觉到不好。
接着,刘春那厮就深深地朝那些士兵一揖。
城墙上所有的山东军士兵都在伸手去抹脸,好象在擦眼泪的样子。
说来也怪,自从清军投入进攻之后,城上的山东军就没有任何动静,投石机停了,火箭、擂木滚石灰瓶金汤也停了。
这让准塔更是紧张,这个时候攻城部队已经涌到城墙下面,就好象是海潮拍到岸边的礁石,激起层层浪花。他正要下令让前面的部队小心点,异变发生。
却见城墙上扔下来无数绳索,然后先前那些扔掉银子的山东军士兵顺着绳索缒城而来,大约有一百多个山东军甲士提着大刀对着下面的清军一通大砍大杀。
下面的清军士兵涌成一团,根本就没有任何施展的余地,也谈不上任何阵势或者配合。大家就好象同时落到一口吃人的沼泽里,就那么疯狂的厮咬着,直到一方倒下。
因为要尽快爬上淮安城墙,投入进攻的清军士兵都脱掉了沉重的棉甲,只穿着一件无袖短皮甲。有的汉军因为热得实在受不了,索性直接赤膊。
而敌人这一百多人有备而来,身上都铁甲,沉重得跟秤砣一般。普通兵器砍在他们身上,就好象挠痒痒,而他们的刀子一挥,就能放倒一大片清军。
猝不及防,加上也是夜里,昏天黑地,进攻部队顷刻之间就乱了,成千上万人不要命地撤下来。
当然,这一百多山东军根本不足以对战场形势产生任何影响。但清今天晚上的夜攻显然是无法再持续下去了,光整顿部队都需要一两个时辰,等整顿好部队,天都亮了。
准塔气得直咬牙,腮帮子上的伤口又破了,流了些液体出来,也不知道是脓是血。
刘春这畜生的目的原来是这样啊!
准塔大叫:“大炮给我轰,还有,弓箭手射击射击,别管那里多!”
清军自从加入了大量的汉军之后,尤其是在山东三矿工孔有德、耿仲明和尚可喜反出明朝以后,为辽东带去了大量火器和工匠,因此,现在的清军的火器话程度有些提高。
即便没有红衣大炮,但部队里还是装备了不少的小炮。
迟疑片刻之后,十几门小炮同时开火,呼啸的炮弹毫无差别地落在乱军之中。接着,漫天羽箭如同暴雨淋漓而下,在打倒一大片人之后终于成功地将清军和那一百多个缒城而下的山东军死士分开。
这个时候,那一百多山东军只剩二十来人,显然其他人已经在刚才的厮杀中阵亡了。
即便活着的这二十来人也都是浑身鲜血,身上的铠甲已经碎了。
听到大炮声,他们大约也是知道自己再没有机会回淮安城了。
说来也怪,二十人并不惊慌,反同时扯条身上已经破烂得再也穿不上的铠甲,露出精瘦的胸膛,发出一声大吼:“山东豪杰,有进无退!”
“杀!”
二十多条汉子提着大雁翎刀,不退还进,疯狂地朝前冲来。
然后,同时被炮弹和羽箭淹没了。
等到最后一个山东军被射得如同刺猬一样倒下,战场上诡异地一静。
已经用不着千里望了,准塔看到城墙上刘春依旧保持着一揖到地的肢势朝下面拜来,似是在送别这一百多不灭忠魂。
再见,我的战友,我的士兵!
……
准塔的手在微微颤抖,面上的伤口开始火辣辣地疼。
他知道,军队的士气已经沮丧了。
“回去吧,回营休整!”准塔再也支持不住,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在卫兵的保护下转身就走。
……
这个白天,连带夜晚,清军都没有进攻。
但在第三天,激烈的城市攻防战再次打响。
1246。第1246章 该死的郝小人(一)
准塔怎么也不明白懦弱的山东军竟然会这么凶狠,即便自己面上中箭的那一战,自己输得很惨,他也不认识刘春是一个值得重视的对手。毕竟那一战比较特殊,自己手头只有几百人马,山东军有几千,人一多,再加上又是背水一战,士卒们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也不意外。
汉人又一句话说得很对:“柔不可守,坚不可久。”
一场小规模的遭遇战并不能说明问题,明军大将都喜欢养家丁,真说起明军家丁级的勇士,战斗力并不逊色于建州八旗。而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在于双方士兵的训练程度、装备、后勤保障,说穿了打的就是整体实力,并不是区区几百家丁就可以的。
等到攻城战前面打响,双方开始拼硬实力的时候,刘春又岂奈我何?
等到后来,他抓到山东军俘虏,问起那日缒城而下的死士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才知道那一百多人并不是刘春的家丁。刘春实行的是宁乡军的军制,不养家丁,遇到大战的时候也不强行指派手下去牺牲。那一群死士是他招募的志愿者,当时刘春还亲自发银子。结果,没有一个士兵去接钱。说,淮安一破大家都没命,还要钱做什么,今日不过是提前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难不成,真要等到城破才死,那样又有什么意义?
这话就好象是被人用铁槌重重地在胸口上打了一记,准塔闷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就连普通山东军士兵也是如此剽悍而不畏死,这仗打下去,也不知道有多少清军要赔在这里?
士气虽然低落,但仗还不得不打。淮安对于三路清军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江北门户,谁控制在手中,谁就掌握了先机。
如今清军所面临的问题是山东军投石车打出来的磨盘实在太犀利,那玩意儿堪比红衣大炮,大家都被打得心寒了。
但是准塔还是咬牙让部队坚持,淮安城人口众多,物资充裕,可这种大磨盘毕竟有限。这样的一座城市,有个几十家碾坊就算是不错的了,再加上普通百姓家的磨盘,也就几百具出头,消耗两日就消耗完了。
而且,清军来得快,城中山东军根本来不及准备,城中的擂木滚石也不可能太多。
等到里面的物料使完,就是我大清军入城生发的时刻。
果然,事实如同准塔所预料的那样,猛攻两日之后,首先投石机停了下来,接着擂木和滚石开始日渐稀疏,到最后,就连民房的房梁和城中用来建桥梁的青石也扔了下来。
发现这一点,准塔精神大振,进攻的强度更大。
没有了擂木、滚石和投石机的支援,山东军的伤亡大起来了,有好几次清军都已经登上了城墙。可惜山东军已经疯了,有士兵甚至直接抱着登城的清军直接从上面跳下来,来个同归于尽。
准塔知道这不过是敌人最后的疯狂,不用担心,胜利必将属于我大清,属于我准塔。
他心中一松,感觉腮帮子上的伤口也好了许多,有愈合的趋势。
但只过了两天,战局又发生了变化。
这一日,清军连续发动了三波攻击,都无一不被山东军打退。同时,沉寂了多日的投石机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