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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安德鲁对这些事完全不了解。但在往后的岁月里,在他见多识广之后,他还清楚记得早先那一幕,甚至感慨万千。
那位机器人心理学家,莫耳顿·曼斯基,听老爷说着说着,渐渐皱起眉头,而且手指一发不可收拾地在桌上打起鼓来,他一察觉便缩回手,一出神,手又继续敲。此人的五官缩成一团,额头满布皱纹,实际年龄似乎应该比外貌要年轻点。
机器人心理学家开口:“其实机器人学并不是一门单纯的学问,马丁先生。我无法对你详加解释,设计正电子径路的相关数学太过复杂,顶多只能允许近似解。当然,由于我们把三大法则的内容建构得巨细靡遗,这方面不会有任何争议。总之,没问题,我们会为你换个机器人……”
“不,不是这样!”老爷说,“他本身没有任何毛病,他把指定的工作做得很完美。特别的是,他还会以绝妙的手艺做木雕,而且绝不重复;他的作品是艺术品。”
机器人心理学家一副很困惑的样子。“奇怪……当然啦,目前我们正在尝试广用径路……你认为,是真正的原创性吗?”
“你自己看吧。”老爷递给他一个小木球,上面刻着一幅游乐场的景观,里头的儿童小得几乎看不清楚,但都有完美的比例,而且与纹理融合得那么自然,甚至连纹理都好像是刻出来的。
“是他做的?”机器人心理学家说着,用颤抖的手将它还给老爷“纯属几率的巧合,径路起了特殊变化。”
“你能再制造一个这种机器人吗?”
“恐怕不能,我们从来没有接到类似这种事的报告。”
“很好!我一点也不在乎安德鲁是唯一的一个。”
“嗯,我想,公司会希望把你的机器人收回来研究——”
“做梦!休想!”老爷以冷峻的口吻断然道,然后转向安德鲁:“走,我们回家。”
“遵命,老爷。”安德鲁事回答。
〔四〕
大小姐开始跟男孩约会,不常在家。如今,只剩小小姐仍然老是在安德鲁身边——其实她也已经不小了。她从没忘记他的第一件木雕是为她做的。她把它挂在一条银项链上,一直戴在胸前。
她最先反对老爷总喜欢把那些作品送人。她说:“拜托,爸,如果有人想要,就叫他花钱买,它有那个价值。”
老爷说:“你不是这么计较的人呀,曼蒂。”
“不是为了我们,爸,是为了我们的艺术家。”
安德鲁以前从没听过“艺术家”这个称呼,有空时,他特地查了字典。后来老爷又带他出了一趟门,这次是去找老爷的律师。
老爷跟律师说:“你看这东西怎么样,约翰?”
律师叫约翰·范德。他有一头白发,鼓鼓的小腹,隐形眼镜周围泛着淡绿色。他边看着老爷递给他的小饰板,边说:“真漂亮……我听说了。做这木雕的是你的机器人,就是你带来的这位?”
“没错,是安德鲁做的。对不对,安德鲁?”
“是的,老爷。”安德鲁答。
“你会花多少钱买这东西,约翰?”老爷问。
“我不敢说,我不收集这种东西。”
“你信不信有人出两百五十元向我买这小玩意?安德鲁做过一组椅子,卖了五百元。现在我们在银行有二十万元,都是安德鲁的作品赚来的。”
“老天啊!他让你变成富翁了,吉拉德。”
“一半,”老爷说,“另一半存在安德鲁·马丁的户头里。”
“这个机器人的户头?”
“是的,我想知道这样是不是合法。”
“合法?”范德律师向后一仰,椅子立刻发出吱吱声。“这种事没有前例,吉拉德。当初开户的时候,你的机器人怎么签署那些必要的文件?”
“他在家里签好名字,我再把签名拿到银行去。我没有带他本人去银行。你看,还有没有什么该注意的?”
“嗯——”范德双眼失神地沈思片刻“我看,可以设立一个信托基金,以他的名义处理所有财务,这样一来,就给了他一个保护网。除此之外,我的建议是以不变应万变。反正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人阻止你,将来假如有谁反对,就叫他去告吧。”
“万一真的有人告了,案子你会接吗?”
“为了佣金,当然会。”
“多少?”
“跟这个差不多。”范德指了指那块饰板。
“很公平。”老爷说。
范德转向机器人,咯咯笑了几声。“安德鲁,有钱让你高兴吗?”
“是的,阁下。”
“你打算怎么花?”
“用来支付本来由老爷付的钱,这样就能节省他的开销,阁下。”
〔五〕
花钱的机会来了。修理费相当昂贵,更新零件的花费更是惊人。这些年来,新型机器人陆续出厂,老爷十分注意这方面的发展,务必让安德鲁获得所有优秀的新装置,希望他成为金属之躯的完美典型。这些钱全记在安德鲁的账上。
安德鲁坚持这一点。
只有他的正电子径路原封未动,老爷坚持这一点。
“新的那些不如你的好,安德鲁。”老爷说,“新的机器人毫无价值。那个公司学会了把径路造得更精准,更一板一眼,更万无一失。新的机器人不会起变化,他们专门执行设定好的任务,从不会出岔。我比较喜欢你这样子。”
“谢谢你,老爷。”
“这可是你的功劳,安德鲁,你别忘了。我打赌那个机器人专家认真看了你一眼以后,就马上终止研发广用径路了。他不喜欢不可预测的东西……你知道他为了想把你带回去研究,对我开过几次口吗?九次!不过,我可是一次也没松过口。现在他总算退休了,我们终于能过几天太平日子了。”
如今,老爷的头发日渐稀疏花白,面部肌肉逐渐松弛,安德鲁看起来反倒比刚进家门时好得多。
夫人早就搬到欧洲某处的一个艺术家社区,大小姐则在纽约成了诗人。她们有时会写信来,但写得不勤。小小姐结婚后住得不远,她说她不想离开安德鲁。后来她的孩子“小少爷”诞生,她还让安德鲁拿奶瓶喂小少爷喝奶。
安德鲁觉得,提出那个要求的时机到了。添了一个外孙,老爷心灵的空缺应该可以填补。这时候对老爷提出那个要求,可能不算太自私。
“老爷,真感谢你准许我照自己的意思花钱。”
“那是你自己的钱,安德鲁。”
“是你自愿给我的,老爷。没有哪条法律阻止你把那些钱全部据为己有。”
“法律不能鼓励我做不对的事情,安德鲁。”
“扣除所有的花费,再扣掉税金,老爷,我现在有将近六十万元。”
“我知道,安德鲁。”
“我要把这笔钱给你,老爷。”
“我不会拿的,安德鲁。”
“我想用它来交换一样你能给我的东西,老爷。”
“哦?什么东西,安德鲁?”
“我的自由,老爷。”
“你的……”
“我希望买回我的自由,老爷。”
〔六〕
事情没那么容易。老爷立刻面红耳赤:“你在说什么!”随即转身大步走开。
小小姐以强硬而严厉的态度说服了他,而且是当着安德鲁的面。三十年来,在他们家,无论事情是否跟安德鲁有关,没有人会避着安德鲁讲话——他只是个机器人。
她说:“爸,你为什么觉得这是对你的侮辱呢?还他自由,他还是会待在这里,还是会忠心耿耿,他无法违背,那是他的本能。他要的,只是口头上一句话,他希望被称为自由人。这有那么可怕吗?他还没有赚到吗?其实,他跟我讨论这件事已经有好几年了。”
“你们已经讨论好几年了,啊?”
“是的,而且他一而再、再而三把这念头搁下,就怕伤害到你。是我叫他讲的。”
“他不知道自由是什么,他是个机器人。”
“爸,你不了解他。书房的书他通通读过了。我不知道他心里有什么感觉,但一样我也不知道你心里有什么感觉。难道你没发现,当你跟他讲话时,他就像你、我一样,对各种抽象概念都有反应?这难道还不算吗?如果说,他的反应和我们类似,你还能说他不知道什么是自由吗?”
“法律不会采纳这种说辞。”老爷依然气呼呼,“听好,你!”他转向安德鲁,故意以咬牙切齿的声调说,“除非透过法律途径,我无法给你自由。不过如果闹到法院,到时候,非但你无法获得自由,法官还会正式认定你私拥财产。他们会告诉你,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