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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二辑)-第2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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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他简直毫无表情。既没有听众所期望的、四年前他被送往联邦法庭提审面对一个记者的照像机的邪恶的目光——这种杀人犯让人觉得胆颤的眼光至今在一些人脑海里记忆犹新——也没有去年在“六十分钟”和“黄金时段”里被采访时自称为再生的基督教徒的喜悦的神情。
  他的脸上一片茫然就象是一张白纸。一片平静无波的海面,一个遥远星系中心的黑洞,既冷且空。
  他坐在了那把硬硬的木椅上面,那名州警察递给他一个无线话筒,然后站在椅子后。没有把他的手铐在扶手上,皮带也仍然是松松的。过了很长一会儿后,他才打开膝上的文件夹,于是查尔斯·格雷格利·杜比林——这里的人不可能再象他从前的邻居那样把他当作查理·杜比林;也不能象他已故父母那样称他为查克,更不可能象那十九个青少年在生命最后的时候称他为杜勒斯先生;这是全名,曾出现在无数的新闻报刊上——查尔斯·格雷格利·杜比林开始演讲了。
  他的声音非常轻柔,带有轻微的东北方口音,坚锐中有着一丝几乎不加掩饰的紧张情绪。要不是这样,他的嗓音还是很悦耳的,容易使人联想起哄孩子睡觉的故事或者情人的枕间蜜语,尽管根据所有报道杜比林在过去自由的三十六年中无牵无挂,子然一人。他首先对校方能在今晚给他提供他演讲的机会表示感谢,接着赞赏了学校餐厅里晚餐时烤肉奶酪三明治,引起了台下一阵低低的笑声。他不知道大学的餐厅素来因它的食物而臭名昭著,更不可能知道三个厨师曾在他的食物送过来之前往里吐了好几口唾沫。
  接下来,他开始大声读着膝上那长达六页只空一行的打印纸上打印的文章。这是一次相当长的演讲,而他的表现方式也嫌单调,但他的发音却是练习很久,几近完美了。他讲述着童年时代在一个虐待的家庭中度过:一个酗酒的、动辄称他为小杂种的母亲;和一个种族歧视的,常不问青红皂白就揍他一顿的父亲。由于父母不能给他更好的食物,他常在洗澡间就着煤油炉热狗食罐头吃;在一所贫民窟学校里读书时,由于他的个头,和他完全成人后才彻底改正的口齿不清,使他又成为大伙儿取笑的对象。
  他描述着那天下午他被三个十几岁的黑人殴打的经历。他们那么毫不留情地打他、折磨他,只是因为他不幸在回家路上抄近路时经过了他们的小巷,而他偏又是个身材虽高却不甚灵活的白人孩子。当他讲到在同一天晚上又遭到父亲一顿饱打时,语调仍旧那么平和,他父亲打他是因为他居然让几个黑小子给欺侮了。
  查尔斯·格雷格利·杜比林讲述他根深蒂固的、成人之后更为强烈的对黑人的仇视:从他曾加入三K党和雅利安人民族兄弟会等组织,但不久之后因不满他们在白人优越运动中言多于行而退出;只是学会了越战中的士兵过去怎样收集保存被杀害的菲律宾人的耳朵的方法;一直到九年前,当他从一家电子工厂下班回家时,一时冲动地搭上一个在路边招手搭车的十六岁的黑人小孩回家的事。
  台下的听众现在有些激动了,有的在不安的挪动着身子,有的在飞快地记着。一千八百双眼睛透过黑暗直盯着台上的这个人。
  当他念到在过去九年里谋杀的十九位黑人少年的名字时,台下一片死寂。受害者除了都为黑人、分散在同一个大城市的黑人居住区外,几乎再没有共同的特点。他们中有些人是街头流氓,其中一个是拦路抢劫者,有两个无家可归的乞丐。但也包括一名高中篮球明星,一名刚被耶鲁大学录取国家荣誉奖学金获得者,一个想告发他的教堂唱诗班成员,一个很有抱负的幽默画家,和一个靠课外打两份工养家的十五岁少年。他们的不幸在于和这个和蔼亲切,可以替你喝杯啤酒和尝尝比萨饼或毒品的白人相遇并谈得很投机。他们跟着他走进一条小巷或是停着的汽车或一个偏僻的地方,然后错误地让杜勃斯先生走在他们身后哪怕是短短的、但却是致命的一瞬间……直到有一天夜里,总算有个孩子设法逃出了他的魔爪。
  观众静静地听着他对那十九个受害者所作的忏悔,解释在犯罪时由于自己可耻地精神错乱,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当他引用圣经里的原话时,甚至有人垂下头,倾听着他为那些被杀害的人的灵魂的祈祷。
  查尔斯·格雷格利·杜比林合上文件夹,静静地坐着,他两手交叉着放在腹部前,脚踝交叉着头微微垂着,看不清他的眼睛。过了几分钟之后,系主任又登上舞台。他站在小台架后,宣布现在是自由提问时间了。
  第一个问题是由第三排中间那个紧张兮兮的女孩提的:她小心地举起手,直到系主任同意后,她才问这个杀人犯是否对他所犯的罪有所后悔。是的,他说。她等着他的下文,但他就此没有开口,她只得又坐了下来。
  下一个问题是由一人坐在后排的黑人男学生提的,他站起来问查尔斯·格雷格利·杜比林他的杀人动机主要是因为他们都是黑人,因为他们让他回想起了童年屈辱的经历。查尔斯·格雷格利·杜比林仍然只简单地答了声“是”。接着,那学生又问这个杀人犯,是否因为他是黑人,也会杀了他,杜比林回答道,是的,他很可能会。学生又问,“现在会杀我吗?”,“不,我不会。”于是,那学生又坐了下来,在笔记本上匆匆记着什么。
  听众都纷纷举手,系主任让他们一个个地提出问题。他看到过根据他的题材拍成的电影吗?没有,因为在高度戒备的四室里是没有电视可看的;在电影公映之前,也没有人告诉过他这件事。那么他看过这本书吗?没有看过,但他被告知那本书相当畅销。他曾经见过受害者的家属吗?除了在法庭上审判他那天见过之外,他们并没有私下的接触。他们中有人试图和他联系吗?他曾收到了几封信,但除了其中一位母亲送给他的一本圣经之外,他不可以看其他的任何信件,他在监狱里做什么呢?读那本圣经、画画和祈祷。那他画些什么呢?景、花鸟和国室里的东西。如果他能再活一次,他会选择什么不同的生活?也许他会去当一名卡车司机,也许是牧师。他所作的这次演说有报酬吗?是的,大多数都作为受害者家属的信托基金,其余的捐给州政府作为旅游开支。
  杜比林一直盯着膝间的某个地方,仿佛他是从一个无形的讲词提示器里读出答案似的。这时坐在第十排那个相貌英俊、而语调调皮的学生问他,当他实施谋杀时是否感到一种性欲上的满足,或者会突如其来想到他父亲?查尔斯·格雷格利·杜比林才慢慢抬起眼睛,直视着那个提问者的眼睛。他只是长久地静静地望着那个学生,什么也没说,直到这个学生再次坐下。
  最后这个问题提出以后,是一阵令人不安的静寂。没有人再举手提问了。于是,系主任出来打破僵局,宣布自由提问时间已结束。然后他看了看舞台两侧的工兵中的一个,后者对他轻轻点了点头。系主任又接着宣布,在简短的十五分钟的休息之后,节目将会继续。
  系主任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由于接下来的表演可能会引起部分听众的不满,因此,他们最好趁这个时候退场。
  查尔斯·格雷格利·杜比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但依然控制住没有直接面对观众,在几个警察的押送下退了场。留在礼堂里的几个听众不自然地鼓起了掌,在掌声里,那很少用的灰色帷幕慢慢合上了。
  十五分钟后,当帷幕再次拉开时,观众席上只空出了极少数位子。台中间的位置却没有空着。
  一个高瘦的年轻黑人正坐在刚才查尔斯·格雷格利·杜比林坐过的位子上。他也穿着件和他的前任一样的狱服。不同的是,他的双手被铐在木椅的扶手上,身体也被刚才一直松松地吊着的皮带紧紧地捆在椅子上。同样那个州警察还是站在他身后,只不过这次他双手紧握的警棍在台上一览无遗。
  那犯人的眼光象冰冷的探照灯一样,扫视着台下的听众,每个人和他目光相触,莫不感到一阵反感。他的目光落在第三排那个刚才提过问题的女学生上;两人对视了几秒钟,他的嘴唇向上一翻,露出一丝掠夺成性的笑容。他刚冒出一句下流话,但一看到州警察放在他肩上的警棍便很快住口了。那女孩在座位上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子,把目光投向别处。
  系主任又走上台介绍这位年轻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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