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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空修道院-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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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嬷嬷颤动着苍白的嘴唇,对施若秋说:“你挑选一个人……去那座,小楼。” 
    施若秋仿佛早有决断,在嬷嬷耳畔低语: 
    “唐荷。” 
    七 
    唐荷有一头黑漆漆的长发,柔柔地泻过腰际。唐荷的面孔如擦得晶莹的玉器,饱满、光泽、富有弹性。唐荷单纯的美只有用地球上的古琵琶弹奏,轻轻一拨,一串琶音飞出,清冽甘甜,大珠小珠落玉盘。唐荷是一首小诗,韵味幽长,唐荷是一抹柔光,润泽空灵。唐荷爱唱歌,唱嬷嬷编词谱曲的《上天庇佑吾女辈》,将那一腔庄严,化作温润小雨,绵绵的,暖了大小女人的心。唐荷有乐于助人的天性,谁要唤一声“小荷”,她便象依人的小鸟,吱吱降落你枝头,为你梳辫理衣,端水喂药。唐荷活脱脱是唐诗宋词里那只带露出水刚现尖尖小角的荷花,清清白白,袅袅娜娜,乍绽还闭,粉白淡红。 
    
    可是唐荷对男人有生理反应似的厌恶。在她18岁的人生经历中,什么是男人,就象跟先天性双目失明的人讲花的形态和颜色,无从捉摸也无从具象。 
    她自懂事起,就在H星的修道院里生活。据嬷嬷讲,她是从地球上G市地铁车站的自动售货机边捡来的。那时她只是刚满百日的雏婴,睁着清亮的双眸,惊惶这熙攘的人世。很多眼光交叉着网住她,一个声音诵读着从她襁褓中掏出的短信。 
    “……在我怀孕期间,那个天良混灭的男人与人鬼混,竟染上性病。我产下的孩子刚满月,他又把恶疾传染给我。老天爷!我是有身份的职员,我的脸面是我做人的支柱。如今眼看面子扫地了,世人会指着脊梁骂我娼妇。我决定含恨离去,让羞耻随生命结束。只是,这无辜的孩子我不忍带走。我借车站一角,吁请哪位好心的女士把她收留,我即使化为鬼魅也感激不尽。孩子的名字叫唐荷,姓我的姓,不沾那负心人一毫干系……” 
    
    那封信还未念完,唐荷已被抱进嬷嬷宽厚温暖的怀抱。 
    唐荷成了黑蔷薇修道院最小的信徒。唐荷因教义问题向嬷嬷请教时,嬷嬷总是谆谆告诫: 
    “男人乃万恶之源。” 
    “那,男人什么模样?”唐荷天真地问。 
    “男人眼如铃,手如锥,贪婪为本,淫欲为用,抓到女子,顷刻化掉吮吸之。” 
    “啊呀!” 
    唐荷在梦中常为鬼魅般的男人吓醒。经年累月地做恶梦,竟吓出了一种顽疾——植物神经紊乱造成的偏头痛。 
    安安治不好她,因为安安无法驱走她心中的妖魔。 
    如今,嬷嬷要唐荷去服侍妖魔了,唐荷会不心惊胆颤眼冒金星吗? 
    唐荷一踏进两个男人住着的小楼,便虚怯地牵拉下眼帘,象瞎子样摸进屋。 
    “呵,”一个声音关切地贴住她,“看路啊,别碰坏了秀气的小鼻子。” 
    不,唐荷在心里抵抗,我不会抬眼看你的,妖魔。 
    唐荷开始做事。先用静电吸尘器清洁住房,再扭开喷洒香雾的旋钮。她给扎满绷带的丹扬擦脸时,眼里摄入了一位俊秀少年的形象。 
    “呀!”她惊然一惊,这就是男人! 
    她手中的棉球掉下地板,一只大手捡起来,伸到她面前。 
    “不要急,”声音说,“慢慢来。” 
    她猛地闭住眼,不让那雄伟的男人走进她拼力躲闪的瞳仁。鬼魅!用情感之刀砍杀女人之心的妖怪。她在心里背诵着修炼得来的词语。但男人一声温和的笑,把她的大脑搅成一派空茫。 
    “叫什么名字?”男人问。 
    这就是男人,多么好听的嗓音。有磁力的、宏亮深邃的、浑厚刚强的,女人中绝不可能发出的嗓音。曾听过很多乐器声响,听过自然界天籁的旋律,以及流星聚降,夜色震颤,合成的宇宙乐章的流韵。可这男人的声音蕴蓄七律,含英纳萃,竟在它们全部之上。 
    “喂喂,你怎么擦到他头发上去了。”男人在提醒。 
    唐荷急忙调整姿式,一抬眼,先自看见那人刚毅的面容。他的头发微微曲卷,在柔灯下闪着光泽。他有力的下巴和棱角分明的口唇,在炯炯双目统率下,竟是那样的——动、人、心、魄! 
    天啦,是男人用火一样的目光烧灼我,还是我在犯禁? 
    唐荷赶紧起身,她要离妖孽远些,她不能让他烧灼了。她往起一站,突然一阵晕眩。不好,偏头痛发作!这可真不是时候,她决不希望在对手面前蹩眉缩脸,做一番苦相。她挺挺腰,企图抽身离去。可过份的紧张,竟使她迈步时绊住凳子腿,她“哎呀”惊叫着,手往空中下意识地抓捞了一把,踉跄地倒下。 
    空中一双大手托住她,她倒向那个男人的胸脯。 
    只是一瞬间,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 
    男人的强大磁场共振了她的磁场,就象云中蓄积已久的阴阳电荷突然撞出炸雷和巨闪。男人的气息如兰麝,钻入鼻孔,溶入肺叶,刹时环流四肢,触电般引起痉挛的酥麻。男人的身体成了起伏的山脉,容纳一棵女人的小草,是何等的宽博安全,何等的惬意陶然。女人累吗,头痛吗,那就泊在这大山里,管他流萤千点,飓风万丈,男人会遮拦着那一切喧嚣,令你舒服入睡。呵,唐荷的身体非但没有在因妖孽的触及而萎顿,反而在异性气息的拂煦下,如大海一样涨潮。 
    
    但这一瞬马上就过去了,唐荷推开了男人的扶持,跳回屋子中央。 
    “你滚开!”她嘶声大吼,要挽回失去的脸面。“你这个妖魔!” 
    她看见男人摇摇头。明显流露出怜惜之情。 
    “你只有17、8岁吧?”男人说。 
    “不用你管。”她依然戒备万分。 
    “18岁的花季。”男人说,“丹扬绽苞吐蕊。而你,没找到属于你的花期,你使你自己凋零。” 
    “你没资格与我妄言瞻语,我是崇尚纯理性的修女!”她几乎是请求了。她新奇地看见男人的颈上有一个凸起的喉节,喉节在说话间上下滑动,充满特殊的魅力。 
    “你恨男人?”他兴趣盎然地问。 
    “恨。”但刚才那双大手好温暖。 
    “你与男人打过交道?” 
    “没有。” 
    “奇怪,”男人摊开手,好优雅的姿式。“那你凭什么恨?” 
    她一时噎住,偏头痛更厉害。她脸色发白,一手捂嘴,作势欲呕。 
    “小姐,”男人走上来,男人的手不容分说捉住她的肩。“你病了,头痛?” 
    又是那撩人的气息,又是触电般的酥麻,她提醒自己必须摆脱,可身体不听使唤就是无法挪动。 
    男人的手捉住她的手,在虎口上一掐,她大叫一声。我要死了,她恐怖地想,男妖要吸干我了。 
    “别闹,”男人捉牢她。“我学过一点中华气功,你的头痛,我按压几个穴位包好。” 
    男人的手自主地移到她的后颈,一阵揉捏。她以为他正在杀她,但与男人体肤接触的异样感觉,又是解说不清的美妙。男人的手最后移到她的太阳穴,由轻到重,从缓至急地按摩了几十下。 
    “好了。”他说。 
    她清醒了,赶紧一步跳开。奇怪,头真的不痛了。连安安治了好几年都未痊愈的毛病,在这个男人手中,几分钟,竟云散烟消。 
    这就是男人!这就是18年来被我视为魔鬼的男人! 
    这时,扩音器里响起嬷嬷的传呼: 
    “唐荷,速返大教堂!” 
    她瞥了一眼电子钟,她在小楼其实才逗留了半个小时。 
    这不是太短促了吗? 
    聚然间,18年的积淀翻涌上来,淹没了刚才的动摇。“妖怪!”她挥动小拳头大喊大叫,“我与你不共戴天!” 
    罗啸强用爽朗的笑声欢送她。 
    唐荷在施若秋引领下,跪在黑蔷薇前。她不转眼地凝视着近在飓尺的神秘的花瓣。黑蔷薇活了,粼粼白光游走于暗黑的表面。她觉得身体轻轻飘了起来,万倾圣水从头沐脚,天空在唱诗班的音乐下涌动赤色波浪,一个硕大的光环在无尽的环宇深处烁烁照耀,指引她向它走去。 
    宇宙无垠,星汉灿烂。 
    咚咚的律动声是她踯躅的脚步。 
    “嬷嬷”,热泪溢出了她的眼眶,“救救我的灵魂!” 
    八 
    坠入爱河的男女,生死难舍的鸳鸯,千百年来骚人墨客把人间的爱情写得千姿百态,汪洋姿肆,成了永远新鲜的主题。可是,在脑科学权威孟文渊看来,爱情与人的其它感情和思维活动没有本质区别,它仅仅是运动——20多种化学物质在人脑神经元之间的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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