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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珠姐姐，来！”莫少璃扯着阿珠的衣袖，拉她进客舱。
上午只顾救人，匆忙中莫少璃没有看清阿珠的模样。这时看去，见她年龄不过十三四岁，肤色略深，五官却长得十分清秀，乌黑的头发简洁的梳着双丫髻。身材纤长苗条，上穿浅绿色交领衫，下着青绫裙，罩着素面杭绸比甲，看起来十分干净清爽。
莫少璃找阿珠聊天，其实就是想问问她到底是怎么飞起来的，顺便讨论一下自己飞起来的可能性，没想到后来话题越扯越远，到最后竟听了一个真人版的恶霸强抢民女，逼得人家破人亡的故事。
阿珠出身沧州武术世家，从小跟着父亲习武，父亲原来在镖局做镖师。她十一岁那年，父亲在一次走镖中不幸受伤失去了一只腿，不能再继续留在镖局，只好回家务农。次年，阿珠母亲病逝，留下阿珠父女相依为命。
今年正月，阿珠在母亲忌日去上坟时，遇到乡里的一个武霸。那武霸见阿珠生得标致，就想要纳她做妾。阿珠和父亲自然不愿，武霸竟就带人前去阿珠家抢亲。混乱中，父亲为保护阿珠而死，阿珠在乡邻帮助下埋葬了父亲，千辛万苦逃脱出来，武霸却仍不肯放过她，带人在后面紧追不舍。
慌乱中阿珠跑到了沧州码头，因为数日未曾进食，又受了伤，被追得走投无路，仓皇逃上莫家的船，被莫家下人发现后带到陈伯面前。阿珠见到陈伯后，惊异地发现他竟是父亲的朋友，她虽然因为长大变了模样，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陈伯没有认出她，可是她却认得陈伯。
两下相认后，陈伯带着阿珠去见莫四老爷，说了缘由。莫四老爷便留阿珠在船上养伤。
阿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莫少璃说这么多，那些连陈伯都没有告诉的话，她竟都说了给莫少璃听。
也许是她安静的笑容，或者是她温暖的眼神，让阿珠觉得可以信任。
莫少璃听后却十分压抑。
大周朝自建立政权来，已历经百年，如今也算得上是太平盛世，国泰民安，没想到却竟还会有这样罔顾国法人命的事情发生。
一时间，她不知该如何安慰阿珠。
紫萱几个也听得眼睛通红，陪着流了不少眼泪。
雪鸢给阿珠打来温水净面，帮她重新梳洗过。
“你以后有何打算？”莫少璃见阿珠渐渐平静，轻声问道。
“我……”阿珠目露茫然，半响低声道，“我也不知道。我想跟着你们的船去京城，等到了京城……再做打算。”
送走阿珠后，众人一阵唏嘘。
雪鸢心直口快：“姑娘，要奴婢说，我们不如就把阿珠姐姐留下吧！姑娘身边正好还有一个丫鬟却，若是不补上，回府后大太太铁定会安插人来，二太太怕也不会安分，还有老太太……阿珠留下好堵了她们各怀鬼胎的心思！”
“死蹄子！”紫萱照她手背拍了一掌：“背后议论的话可是说得的？”
雪鸢说完也发现不妥，忙用手捂了嘴，却仍忍不住闷声嘀咕道：“本来就是嘛。”
“雪鸢说的没错……”莫少璃想起前世的事，缓缓说道。
莫府的姑娘们每人身边的丫鬟标配是四个贴身大丫鬟，两个粗使小丫鬟。莫少璃原来的大丫鬟是二等丫鬟碧玉紫萱和三等丫鬟雪鸢青橙，四个人里面只有雪鸢是家生子，是莫四老爷奶娘林嬷嬷的孙女，其余碧玉紫萱青橙三个都是惠安长公主从外面买来专门伺候莫少璃。
前世她从湖州回府时，因为碧玉已经身亡，她身边便缺了一个大丫鬟。吴氏就是借着这个缺，理直气壮的把自己身边原名黄燕的二等丫头改名为碧玉，指派到她身边做贴身大丫鬟，从那时起她头上便悬了一把随时可以掉下来的刀。
后来碧玉果然在吴氏的指使下，把她领到喝醉酒的吴承谕身边……她殊死挣扎，虽然逃脱过吴承谕沾污，却没躲过被送到青云庵的命运。
最后是以按了勾引吴承谕的罪名活活被饿死！
而她身边的几个丫鬟，除碧玉是跟着长公主和她去螺髻山大觉寺上香时跌落山崖意外身亡外，其余几个……紫萱后来是因为替她去找长宁侯送定亲信物碧玉佩，被吴氏知道后让人挑断手脚经脉扔到了乱葬岗上；雪鸢被莫大老爷送给吏部尚书何有道做小妾，在何府偷听到莫大老爷要把莫少璃送给宋恪做妾的消息后，冒死给莫少璃送信，被何有道让人打死；青橙在她出事后，被莫老太太着人打了三十大板不知发卖到何处。
看着紫萱她们如今在自己面前莺莺燕燕，笑颜如花的鲜活模样，想起前世她们各自的悲惨结局，莫少璃的心忽然揪了起来。
这世，她一定不会再让她们吃那些苦，再受她的牵连！
而吴氏也不会再有把黄燕送来的机会！不缺即便不是阿珠，也得是自己亲自挑选的人！
莫少璃想到这里，微微眯起眼睛，冷笑出声。
却吓坏了旁边紫萱几个人。
雪鸢腿一哆嗦，噗通跪在地上：“奴婢说错了话，请姑娘责罚！”
陷入回忆中的莫少璃被她吓得猛然回神：“这是怎么了？青橙快扶她起来！”
青橙忙过来拉起雪鸢。
雪鸢小声道：“姑娘不怪奴婢了？”
莫少璃笑道：“我为什么要怪你？若不是你提醒，我们糊里糊涂的回到府里，可不要着了人家的道！”
吴氏主持府里中馈，给她身边指派丫鬟十分理所应当。她年龄小，又没有了母亲，如果吴氏指了人来，她根本就没有拒绝的理由和能力，唯一的办法就是在进府前占住位置，补了缺。
阿珠实在是个好人选！
身世合适，年龄合适，陈伯又对她知根知底。
最重要的是还会功夫。
对于莫少璃来讲，莫府里群狼环饲，她回去便是羊入狼群，能收个会功夫的丫鬟在身边，简直就是多了一道护身符。
雪鸢虽然没有完全听懂莫少璃的话，却也听出姑娘并没有怪罪自己，这才安下心来。
紫萱扯着她到一旁低声道：“你呀！总是这么口无遮拦！亏得这是在船上，若回到府中还这么胡言乱语，人多嘴杂的，惹出什么乱子来，可不要怪姑娘不保你！”
雪鸢做了个鬼脸：“知道了，紫嬷嬷，回府后我会小心注意的。”
第十章 过往
第二天，莫少璃亲自下厨做了八珍糕，用甜白瓷碟盛着，托在木盘里去送给楼下的莫四老爷。
墨言正站在门外靠着舱壁发呆，见莫少璃来，忙走上前见礼。
莫少璃摆了摆手，不让他发声，站在门口向舱里望去。
明亮的阳光斜照进客舱，莫四老爷背对着门站在舷窗下的几案前，拿着笔低头在铺开的宣纸上写画着，光线落在他石青色的直裰上，消瘦的身影淡雅挺拔。
从莫少璃的眼光看，莫四老爷无疑是个外貌极出众的男子。
不用走到近前，只从背影便就能感受到他卓绝出世的风姿，难怪当年惠安长公主会不惜代价要嫁给他，至死不悔。
可惜她高贵而尴尬的身份却毁掉了他的锦绣前程。
大周朝制，驸马须从平民或低阶官吏家庭中选取，且子弟被选中的人家，家中父兄子弟便都不再能出仕为官。
莫家世代书香，历朝为官，祖上出过大儒，入过六部，百年诗礼世家。莫骏被选为驸马时，莫老太爷在工部任六品主事，莫家大老爷莫骄是六品太常寺寺丞，二老爷莫骁是工部营缮所七品所正，三老爷莫驯外放西北县令，四老爷是当年殿试状元改点的探花郎。
按说这样出身世家，又有状元之才的莫骏并不符合驸马的选取标准。
可是孽缘天定。
殿试那天，惠安长公主和太后在西角楼闲坐观看新科进士，看到从集英殿走出来的莫骏。
就那一眼，便非君不嫁。
先帝不肯同意：“莫家百年世家人才辈出，如今莫骏更是佼佼于世，朕已经易了他的状元头衔，怎么能够再断他的前程？更何况以他之才，将来定然为国之栋梁。”
皇后也在旁边劝惠安道：“嫂嫂也请人帮着打听了，莫家四郎虽是好人才，可是莫家内宅却有些……并非良配。皇妹貌美贤淑，性情高洁，皇上和嫂嫂一定会用心为你再寻得良人做驸马，”
“可我却只想嫁给莫四郎。”惠安默默从乾清宫告退，去到慈宁宫，跪在太后面前求了整整三日：“女儿愿恢复身份，只为能和他一生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