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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梦穿越你的心-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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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好吧。我说:加木措,现在你找我有什么事呢?
    加木措说:我可以说给你听,但说给你听的条件是不
让你做。
    我说:为什么?
    加木措说:因为你在生病。我不知道你病了。
    我心头—热。我顿时想起了离我而去的牟林森们。我
的泪无法制止地就流下了脸颊。原来加木措在和他的队友
们打赌。他们说如果加木措能到饭店来带我到训练场,加
木措就赢了,反之,他们就赢了。赌注是啤酒。这是典型
的男孩子的闹剧。冲着加木措对我的关心,我很愿意给加
木措这个面子,但加木措不让我到那烈日炎炎的训练场去。
他十分严肃认真地指出一个人应该说话算话,我既答应他
不去就应该不去。
    加木措说:你保证?
    我说:好,我保证。
    我没想到马术队的年轻人会如此看重他们的胜利。他
们冲着加木措欢呼,吹口哨。加木措输给每个人的啤酒不
是我以为的一瓶两瓶,而是每人一箱。加木措一箱一箱扛
来啤酒送给他的队友,他的队友冲着他砰砰地打开啤酒,
仰着脖子牛饮,有几个顽皮的骑手还朝我扬了扬酒瓶以示
致意。
    我乐了。我为加木措忿忿不平。我想我有什么必要在
这种关键时刻信守那可笑的诺言呢。我离开了窗口。我到
卫生间对着镜子涂了口红,振作振作了精神,然后—溜烟
下了楼。
    我突然出现在训练场。一匹枣红马仰脖嘶鸣,骑手们
却都哑了。他们疑惑地看着我,停止了喝酒。我对他们弯
了弯腰,说:扎西得勒。
    他们慌忙还礼,有的说“扎西得勒〃; 有的说“你好〃;
一片混乱。
    我穿过他们中间走近加木措。加木措惊喜又自豪地迎
接着我,我仰起脸对加木措说:能教我骑马吗?
    加木措大吼一声:哈!
    加木措一下子举起我,将我放在他的黄褐色马背上。
他挽着缰绳,胳膊一挥说:拿酒来!
    训练场上顿时又沸腾起来。骑手们输得喜笑颜开。一
箱箱啤酒搬来了,垒在加木措身边,几乎每个骑手都要羡
慕地给加木措一拳。啤酒赢来之后,加木措说:来呀,我
请大家喝酒!
    骑手们说:康珠呢?
    我说:我当然也请你们喝酒。
    骑手们嚷道:好哇,好哇!
    加木措将我从马上扶下来。加木措一瓶一瓶地用牙齿
咬开酒瓶盖子,我一瓶一瓶地向骑手们逐一敬酒。他们都
是藏族人,个个都是酒中豪杰。他们喝罢之后立刻反过来
敬我的酒。他们擎酒瓶至眉际.唱起了敬酒歌。我一刻不
喝,他们就一刻不停地唱。人家举着酒瓶在你面前不住气
地唱歌,这是多么利害的一招。我只得豁了出去,敞开酒
量喝起来。骑手们跳起了“锅庄”,边跳边唱边喝,我也
深受感染,挥胳膊踢腿地加入其中。以前我喜欢跳迪斯科
也跳贴面舞,讨厌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交谊舞,现在我发现
了能使我热爱和陶醉的舞蹈:锅庄。为了高兴,为了友情,
我们蹦蹦跳跳,我们不用灯光,场地,服饰和音响,我们
有天然的节奏和天然的歌喉,对于汉族人来说,跳舞似乎
总是一件令人害臊的带表演性质的事情。在这里,跳舞不
是一件事情,跳舞就是高兴。我高兴得忘乎所以了,低烧
加酒精使我舞步踉跄,加木措一直紧紧地围绕着我,生怕
我出什么意外。
    我什么意外也没出。
    最后,加木措怀着胜利者的豪情教我骑马。我有生以
来没骑过真正的马。看人家骑马是那么神气那么自如,心
中一直存着向往。及至我真正骑上马去,才发现马鞍并不
舒服,尽管上面垫有皮子还是非常硌人,脚磴也是很不容
易习惯的,马一开步,我的丝袜就被铜制的脚磴磨了个窟
窿,而马背比我想象得宽厚得多,我的两条腿必须分得开
开的,根本使不上劲来夹住马背。马儿向前小跑了几步,
骑手们的喝彩还没有停止,我已经眼前一黑,一头栽了下
来。
    骑手加木措就是这样走进了我在拉萨的一段生活。果
然不出我所料,加木措是个康巴汉。
    加木措说:我得帮你治病。
    加木措拎着五瓶酥油,把我带到大昭寺,让我往所有
我伸臂能及的长明灯里添一小勺酥油。
    我说:开玩笑吧? 大昭寺的长明灯像天上的星星一样
多呢。
    加木措有点不高兴,说:怎么是开玩笑呢?
    我说:怎么啦?
    加木措说:你知道自己亵渎了神灵,光说说有什么用,
应该用行动来表示自己的悔意。
    我想想也是。
    于是我答应了加木措,老老实实地逐一地为大昭寺的
长明灯添加了酥油。
    加完酥油,我想我地方坐一会儿,歇歇脚,加木措却
说应该给大佛许个愿了再歇。
    我被带到那尊最大的佛像面前跪下。我不知道愿是怎
么个许法,加木措让我跟着他说。
    加木措耳语般地呐呐地说:我叫康珠。
    我学道:我叫康珠。
    我是汉人。
    我是汉人。
    我不当心亵渎了神灵。
    我不当心亵渎了神灵。
    我请我的藏族朋友加木措替我祷告,祈求神灵的原谅,
消除对我的惩罚。
    我忍不住笑了一声。但在加木措严肃的表情下我还足
重复道:我请我的藏族朋友加木措替我祷告,祈求神灵的
原谅,消除对我的惩罚。
    加木措继续说:加木措将在今天太阳落山之际到明大
日出之时在大昭寺门前口诵六字真经叩一夜等身长头。
    我简直目瞪口呆。
    等身长头在我们汉族人看来完全是做俯卧撑,全身趴
下去,叩个头,站起来,再全身趴下去,叩个头,如此周
而复始,口中还须念念有词。这般劳累筋骨的叩头礼,做
—个两个五个十个倒也罢了,怎么能够连续不停地做一夜
呢。
    我说:加木措!
    加木措一脸悯然:又怎么了?快跟着我说把愿许完。
    我说:加木措!你也不和我商量一下就许一夜的等身
长头,这不成!
    加木措说:那么两夜?
    我恼了,叫道:加木措!
    加木措说: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叩一夜等身长头是必
须的,我阿爸有次肚子疼,我为他叩了三天三夜的等身长
头。只要诚心诚意,叩一夜头算什么? 你看那些藏民们,
他们为了在秋秀到达印度听达赖喇嘛讲经,现在就开始一
步一叩地往印度方向去了。难道光是口头上说说好听的话
就成吗? 难道一个人不需要用最虔诚的举动来使自己进入
佛的境界,好让佛的意旨降临吗? 
    加木措说到最后使用了藏语,用藏语流畅地表达了他
的激动之后又意识到我并不懂他的语言,便又结结巴巴译
成汉语,似乎有些辞不达意。
    我只好说:好吧。
    我趴在蒲团上,小声对大佛说:加木措将在今天太阳
落山之际到明天日出之时在大昭寺门前口诵六字真经叩一
夜等身长头。
    又大又圆又亮又冷的月亮升起来了,狗群在月色中狂
热地乱蹿,这是拉萨的夜。
    夏日里拉萨的夜也很冷很冷。我偎在大昭寺的门廊里,
穿着加木措的羊皮大衣,劈头盖脸地包扎着羊毛披肩,只
露出了一双眼睛。
    这是骑手加木措。这是英武的康巴汉子加木措。这足
真诚无比的朋友加木措。他从容不迫地叩着等身长头,喃
哺念着腌嘛咱叭咪吟六字真言。他就在我面前,但他已看
不见我。我无法捕捉到他盲人一般的眼睛,只能瞅着他深
色颧骨上一闪一闪的釉光。大昭寺的红色寺门已经关上,
寺内寂然无声。不远处的广场为现代建筑材料水泥铺就,
一九九零年曾在这里点燃过第十一届亚洲运动会圣火。只
有泛着青光的大青石像活的一样与加木措的身姿呼应着。
说真的,我实在不能理解宗教的魅力,可我希望理解。在
我看来眼前这一切既现实又世俗也无特别之处,那么加木
措凭借什么进入的圣境呢? 
    我毫无睡意。我看着加木措,看着广场,看着某一扇
窗口忽然亮起又熄灭的灯光,我看着拉萨的整个夜晚。我
用自己比照加木措,我认为他是个有福之人。他有信仰,
他可以找到万能的消解病痛和烦恼的地方。我是找不到了。
我相信西藏这块土地上有神灵存在。可我这种人是无法被
纳入的。比如我决不会因为某个朋友生病而扣一夜等身长
头;比如拉萨的这一夜,我自然永生难忘,但我决不会因
为神灵而仅仅是为了加木措的友情。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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