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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臣 +by公子欢喜-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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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起的腹部,不好意思地笑道,“已经三个月了,当时要不是为了这个也不会走得这麽急,偏又凑不够钱,只能把小齐大人送的手珠也留在了那儿,那手珠我还很喜欢呢!”
“是……是齐嘉送的?”
“是啊。他托了简之带给我的。说是有人特意托了他为我找来的,一定要收下。弄得我也怪不好意思的。对了,我听简之还支支吾吾地提到了您,他那人,就爱计较这点事……”神情却是甜蜜,洋洋地有些炫耀的意思。她眼珠子一转,问道:“难道那手珠是您给我的?”
“是齐嘉送你的。”崔铭旭口中淡淡地说道。心里还是禁不住暗骂一声,这小傻子,他随口说一句要送玉飘飘,就一定要送到人家手上,这麽掏心掏肺干什麽?真是……心尖上一阵疼痛。
那边又来了客,玉飘飘提著茶壶应声去招呼,茶客们夸赞老板娘漂亮又能干,又问肚中的孩儿是男是女。玉飘飘“咯咯”地笑,说想要个男孩儿,但是又觉得女孩儿贴心,最好是一男一女,那就齐全了。小茶棚里笑语晏晏,引得往来客商纷纷驻足停留来喝上一杯。玉飘飘忙里忙外应接不暇,脸上笑得分外灿烂。
崔铭旭看著这个神采飞扬的女子,恍然发觉,她没有他印象中的那般娇小软弱,反而显露出几分飒爽风采。她妙语如珠谈吐机敏,不再哀怨地怀抱琵琶在楼头楚楚地唱《相思调》,再不是春风得意楼里那个眉含轻愁弱不禁风的花魁。她现在的性情与在京城时简直判若两人。
启程时,崔铭旭掀开轿帘,望著那小茶棚离他越来越远,昔日的至爱抛了荣华富贵甘心情愿在这里安稳度日,说不上是什麽心情,不觉得愤怒也不觉得哀伤。心念一转不由想到,当年他跃下墙头时,若不是路人那一句“不愧是天下第一美人”的赞和,自己是否还会如此痴迷她两年?究竟他追逐的是玉飘飘,还是天下第一美人?
思绪纷繁复杂,剪不断,理还乱。
最近这一番折腾仿佛一夕之间便过了百年。几个月前,他还在齐府里围著火炉和齐嘉谈天说地嬉笑打闹啊。齐嘉喝醉了酒,呢喃著问他:“崔兄,你怎麽那麽好呢?什麽都好。”一双黑眸蒙了水般迷离,脸上红得好似能滴出血来,手抚上去,那麽热,熨得掌心发烫,麽指不自觉地就想去揉他半张的唇。
一眨眼功夫,冬去春来酷暑又至,西去的道上只剩下前途未卜的他了。此去经年,万般皆能放下,只有一个齐嘉,叫他怎麽放心得了?


第十六章
棘州,果如其名,荆棘丛生,寸草不长。大宁王朝开国至今两百余年,四海升平,九州安泰。唯有棘州依旧艰辛困苦,与江南富饶之地仿佛天上地下,也叫历任刺史都伤透了脑筋。这穷困是自开天辟地起就缠上的,农耕之国最盼风调雨顺,开春一场及时雨,冬至一场祥瑞雪,便五谷丰登国泰民安。而棘州却偏偏缺水,龙王爷似乎从不驻足留步,土地贫瘠得几乎一无所有,撒下十斤种子堪堪只收获五斤,真正的种瓜得豆。天注定的寒凉命,人力再勤,也胜不过天。
出京时还是凉夏,尤记得院前的桃花开得灿烂,塘中的水莲堪堪刚绽了个尖角。再下轿时,刚一抬头,双眼就被那火球似的太阳照得再也睁不开,脚下的土地干涸得龟裂成了一道又一道纵横交错的难看痕迹。土地是黄的,黄沙在半空中肆无忌惮地飞扬,破旧的城楼伫立在黄土之後,掩映在一片灰黄之中。阳光刺眼,背脊上汗湿了一大块,簇新的官袍湿答答地粘著身体,整个人仿佛肉馅馒头般被置在蒸笼上蒸腾,连吸进的气息都是炙热,崔铭旭脑中一片晕眩。
舟车劳顿又水土不服,新官上任连堂都还没升过一次,崔铭旭就病倒了。头晕目眩,四肢乏力,浑身的骨头都叫喊著要散架,他挣扎著爬起来想叫人,嘴巴徒劳地张了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字,嗓子眼里又渴又疼,仿佛能冒出烟来。这里没有京中那群妙手回春的太医,寄张名帖过去就巴巴地赶来为他号脉。恐怕人家还没走到半道上,他就得先病死在这块一点都不凉快的草席上。
棘州城里只有一家济世堂,堂中的郎中又黑又瘦,一张僵尸般没有表情的脸,远看好似途中看见的死树一般,说是个农夫还能叫人相信些。他也看懂了崔铭旭眼中的不信任,略略搭了脉,甩下去一句“不碍事的”,开了方子就起身走人,临走时,侧过眼角往崔铭旭脸上一瞥,道:“大人身子骨弱所以禁不住,寻常做惯了力气活的人,躺一躺就能下地干活了。”颇有些嘲弄他娇弱的意味。
从来没有人用这种眼神看过他,躺在榻上的崔铭旭气得咬断一口白牙,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嗓子更是疼得死去活来,恨不得拿起把刀子,横手一抹也就一干二净了。
乡下的土郎中开的自然也是土药方,黑漆漆黏呼呼的一碗端过来,还未入口,那气味就难闻得反胃,喝下一口,苦得能吐出两口。身边再没有他温柔的大嫂或是那个体贴周到的小傻子,吐得翻江倒海也没人记得去给他买块蜜饯润润嗓。崔铭旭倚著床榻胡思乱想,从前听说乡野间的秘方都是拿活壁虎捣碎了或是多大的蟾蜍晒干了直接入药的,也有用蛇的、用蜘蛛的、用任何奇奇怪怪的爬虫飞鸟乃至於死人身上的东西的,自己吓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那黑乎乎的药汁更喝不下去。
这里好似是那传说中的火焰山,豔阳高照,窗门大敞也吹不进一丝凉风。身下的草席躺了好几天了,热得能把人烧起来。
崔铭旭盯著窗外不知名的歪脖子树看了大半天,那树叶子还是纹丝不动,死的一样。房里静得可怕,只有他一个人病恹恹地半躺著。嗓子还是干渴得难受,茶壶在圆桌上,崔铭旭爬不起来,够不著。门外的小厮不知去哪儿凉快了。於是只能让嗓子继续难受著,然後越来越难受。病得连骂一声的力气都没有。
棘州的大小官员们头几天都衣冠齐整地跑来探望,满满坐了一屋子人,客套的寒暄过後就再也找不出话来,彼此都是尴尬。陌生人啊,除了什麽洪福齐天、老天庇佑,还能说出点什麽贴己话?
於是更想念齐嘉,发疯地想。齐嘉在该多好,看著他坐到自己身边时小心又带点小喜悦的表情,心情就立时能好很多。齐嘉能陪他说话,小傻子,认真说笑话的时候没人能笑出来,一本正经地说正经话的时候倒是很能让人捧腹。齐嘉一定会比他更担忧他的病情,同情心泛滥得好像开春後的洪水,然後他就可以伸手去揉他的头,笑骂他一声:“傻子。”
从出京的路上就开始给齐嘉写信:“齐嘉,我错了。”
“齐嘉,我就问问。我从来都不信那些话。”
“齐嘉,我知道我以前待你不好,以後我一定对你好。”
怎麽写怎麽别扭。一行字没写完,纸就揉成了一团往外扔,一路写,一路扔,到了棘州,信依旧只是一张白纸。当年贡院之内,下笔也没有如此这般艰涩。
病榻之上,握笔的手颤得好好一手行书写得活似鸡爪子爬的,满腔满腹的话都往外涌。
“齐嘉,一别月余,仿佛数载。余甚念汝,辗转反侧,思念成疾。……”
当日种种不是一条一条详详细细地回想起来,再一条一条工工整整地列出来,一写大半天,不说罄竹难书,也委实多了点。心里头虚得厉害,笔端一勾,加加减减删两条。大致弄出了个意思:齐嘉,我错了。第一,错在不该刚亲了你掉头就跑;第二,错在不该跑了还不算又躲;第三,错在不该躲了又不搭理你;第四,错在不搭理你也就罢了,还听旁人搬弄是非……
总之一步错,步步错,千般万般都是崔铭旭的错。从前,他第一次闯祸被他大哥罚写悔过书时,也没有这样认真。
床头搁著的半碗苦药已经凉透了,崔铭旭边努力往下咽边祈盼,那个小傻子爱憎分明得很,千万别赌气赌到连他的信都不看。

病还没全好,崔铭旭就不得不顶著大太阳往外跑。新官上任三把火,总不能一到任什麽都还没干,就成天在床上躺著。百姓们不说什麽,底下下属们的眼光可不好受,就如同那个土郎中似的,猜疑中隐隐露出一点轻视,压根没他这个年轻的新任刺史放在眼里。崔铭旭心高气傲受不了这个,天天一早就强撑著身子爬起来,浑身痛得好似又死了一次。可再早也早不过那些县丞、衙役们,他们说好的一般,早早就候在了府外寒暄,见他慌慌张张地从屋里奔出来,彼此默契地相视一笑,似乎料定了这种情形。崔铭旭心里更不好受。
从前在京城时,以为饿了只能啃冷馒头就已是穷极,原来天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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