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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雷克方程新解 [英] 伊安·r·麦克劳德-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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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兰西,这个真实的活生生的法兰西。
  有时候他觉得,只有在那些个星期三——也包括这个星期四——的上午,他才有机会见识这个地方。其余时间他总是置身于山巅的群星之中神游万里,捕捉雷达上偶尔闪动的信号,在无垠的宇宙中追寻另—个世界。这就是为什么他会成为这样—个人——一个布里萨克太太和让·比诺耶那类人不屑一顾的老怪物,尽管他们并不真正了解他。这也是为什么他总是抽不出时间来学法语的原因。
  让·比诺耶还在忙,一面甩着毛巾,一面给客人上薄荷饼,五官标准的俊脸上挂着一副开关式的笑容。他的翅膀收得极妥帖,几乎没人注意到他也有一副。就跟此地的许多人一样,他做这份工作是为了挣点钱好在下班后多上天飞几趟。只要了troisdigetpastismerci①的汤姆自然享受不到优先招待。
  【①法语:三杯茴香酒。】
  汤姆拣起一张信息卡,一面试图压下一个酒嗝,苦艾酒的余味泛阵发苦。
  卡片是从英国伯明翰的艾斯顿大学寄来的,他甚至都忘记他们也在赞助他了。他半合上眼睛,手指顺着播放线滑下去。脑中出现了一个这辈子从未见过的年轻人,坐在一张特别宽大的办公桌前。照他的经验,只有那些从不干实事的人才会有这样的办公桌。
  “凯利先生,很高兴认识您……”年轻人顿住了,紧紧抓着桌沿,仿佛那张办公桌放置的地方是过山车的轨道顶端。显然对于手头的一干事务他还是个新手哩。“您也许已经在学术新闻上看到过了,我现在接替了莎莉·诺曼顿博士的职位。我个人并不认识她,但我知道大家对她的评价都很高,我感到很难过,我们损失了这样一位优秀的人和杰出的物理学家……”
  汤姆暂时收回手指,回到现实。他只见过那女人一次。他记得她性格温柔活泼,富有同情心,因为严重的关节炎,必须依靠自动腿来四处走动,魔瓶对这种病还无能为力,至少当时是这样。
  他们曾坐在伯明翰百年广场的青苔斑驳的大树和雕像下——那地方还留着他的另几段回忆——她时而叹息,时而微笑地向他解释学院的政策决不支持数十年前提出的德雷克方程,但她个人对有关外星生命的设想却很有兴趣,事实上她是在读了克拉克和阿西莫夫的科幻小说之后才开始涉足物理学的。汤姆当然听说过这两个作家,他俩几乎是同一代人呢。年少时他曾因为长时间埋在那些激动人心的发霉的模拟书里而患上灰尘过敏症。
  他们愉快地聊着,在回校园的路上,莎莉·诺曼顿一面抬起腿来输入指令,一面吐露她手头有一小笔资金可以由她支配,是某项政府作业的余款,只要会计没注意到就可以挪给他用。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啦。现在她死了。
  “……物理学家。不过在清理她的事务时,我注意到有一笔款子拨给了您的项目,我必须遗憾地说……”
  汤姆略过这一段,直接跳到末尾部分,看见这个两眼一只绿、一只蓝的年轻人——而且指甲长得像鸟爪,说明他可能也是个飞人,虽然他看上去似乎不够瘦,又太容易受惊——这个年轻人宣布卡片上留了自己的模拟办公影像,随时乐意回答相关问题,尽管令人遗憾的是撤回资金的决定是不可能取消的。当然,模拟影像就在那儿,以防汤姆真会用软弱无力的恳求去打扰他本人。不过汤姆知道自己还算走运,这些年来已经从那个资金来源弄到了不少钱,更走运的是他们没要他退还这笔款子。
  艾斯顿大学。英国。空气里不一样的味道。不一样的树木。如果说有哪个季节最适合那个地方的话,那就是秋天了,即便在最冷,最热或最潮湿的天气,那个季节的景物里也总是浮动着一种莫名的情调。 

第三章
 
  已经过去多久了?他试着不去想——这个方程式一贯无解,甚至对他也一样。他转而注意到漂亮姑娘喝过的那只酒杯上还残留着一点红色的唇印,让·比诺耶匆匆把它收走时,他几乎感到有点儿遗憾,仿佛脑海中浮现的那段美好回忆也被一块儿收走了似的。
  让把一杯浑浊的黄色液体砰地一声放在他面前,可他现在却不怎么想喝了。Voila.Merci.①他一面盯着从布里萨克太太莫测高深的文件柜里掏出来的信息卡,一面挤出两句蹩脚的法语。不过最后他还是喝了,好歹可以去去嘴里那股苦艾酒的味道。
  【①法语:放这儿吧。谢谢。】
  天气晴朗,市场里熙熙攘攘。好不容易酝酿出一点好心情,要是就这么被“遗憾”、“撤回”、“质询”之类的词破坏掉,那就太可惜了。
  这个广场,是棍子面包和歌手埃迪斯·比阿夫的产地,是艾菲尔铁塔的缩影,是冲鼻的大蒜味儿、排水沟隐约的臭气和黑咖啡的芬芳混杂成的温暖气息。长腿女郎们牵着样子趣怪的狮子狗。叫嚷声和各种手势。身着黑衣的年老寡妇,也许年纪还比他轻些,喃喃自语着,跑错片场的临时演员般挎着条纹购物袋一路蹒跚,对魔瓶炮制出来的洋洋奇观大皱眉头。一个披着法衣的牧师步出教堂,在台阶顶端的阳光里立住脚看风景。他也有一对翅膀,仿佛要打呵欠似的在身后懒懒地展开来,而且头发是鲜红色。又是个飞人。汤姆微笑着想,不教众处得怎么样,绝大多数信徒都是那帮横眉冷对新世界的老太太。要不要再来一杯茴香酒呢——有何不可?……
  风从石灰岩峭壁上吹下来,经过晾着衣物的公寓楼的层层阻挡之后,已变成温暖的和风,吹得货摊上摆设的蕾丝花边不住拂动。这时他注意到就在广场边缘的那些货摊旁徘徊着一个特别的身影。当然这不会是她。不可能的。只是留在酒杯上的唇印触动了那段特别的回忆罢了。那个缘故,再加上来自英国的消息,故人的死讯,失去又一个经济来源,所有这一切,只要他方才容许自己,都可以搅起那一团悲喜交织的记忆。她穿一条暗蓝色无袖裙,站在一方耀眼的阳光中,金发着了火般闪闪发亮,让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她可能只是任何一个不相干的路人,然而在那一瞬,汤姆觉得她也许就是忒儿,心头不由涌起一阵奇异而矛盾的情绪:既想冲过去拥抱她,又想在餐馆里就地挖个洞把自己永远藏起来。他眨了眨眼,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待得视线恢复清晰,那个女孩,那个女人,已经继续往前走了,他不时瞥见一条晃动的光裸的胳膊或是一截可爱的小腿。究竟为什么人们非得把自己捣腾成现在这个样子?汤姆一直都觉得,女人的本来面目才最完美——或者就他记忆所及是这样。尤其是忒儿。不过,没准那也只是个幻觉罢了。
  汤姆起身往桌上扔了几个法郎,踉跄地走到市场的货摊之间。
  那条暗蓝色无袖裙,那双腿,那头秀发。无数回忆汹涌而至,几年来他的心从未跳得这般剧烈过。即使那不是她——分明不是——他还是想亲眼证实这一点。然而圣伊莱尔在星期四格外繁忙,拥挤的市场一下子就把他吞噬了,直到一处下坡才重又把他吐出来。
  一溜台阶依势而下,两边是古老的城墙和垂柳下闪烁的河面,接着又是一个上坡,进入繁华的商业街,沿街明亮的高档店铺在橱窗内展示着名家设计的衣饰,名家设计的魔瓶,名家设计的人生。
  十五种牌子的法语口语液装在瓶子里,仿佛昂贵的香水,价钱也不相上下。只要用牙齿咬碎味道像棉花糖的玻璃瓶子,这种批量生产的小奇迹就会滑下你的喉咙,渗透胃壁进入血管,在那里褪下保护膜,同免疫系统和平共处,最后随血液循环进入大脑。学习过程还是必要的(对此他们只在包装说明上一笔带过),不过一两次就够了,而且非常简单,只需在黑暗中静坐一段时间,保持类似禅定的平和心态,等微分子把大脑的语言认知部位处理完毕,你就可以像本地人一样侃侃而谈了,至于平和的心态,可以靠各种各样的栓剂来实现(这是在法国嘛)。或者你也可以让自己长一对翅膀,不过运动用品专卖店里的这种魔瓶甚至更贵。玻璃门上方的人造模特儿向汤姆低语着,招着手,兴奋地鼓着翅膀四处飞动,就像刷了荧光漆的仙子,殷切地敦促他掏出钱包买下魔瓶;只要等两个星期,翅膀长成后就可以终生享用了。
  汤姆来到商业街另一头的旧广场上。假面博物馆开着门,台阶上坐着一群人,看样子像是午夜狂欢酒会刚刚散场的样子,正轮流喝一瓶不掺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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