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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止不前,我推开纱窗向一旁的侍卫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那侍卫向我恭敬一礼,回答:“回苍先生,前面有一个姑娘追着一张从旁边铺子里飘出的白纸,惊扰了前面的队伍,正在争吵。”
我往旁边的阁楼望去,沉水木匾额上刻着“烟纸斋”三字。像是商铺,却门庭冷落。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复转头交予那侍卫道:“赔给那个姑娘,让将军勿为难了去。”
侍卫领命跑去前方,我推上了纱窗静候。不一会,又有一个略年长的女声喊道:“小念,姑娘喊你回来。”那个叫小念的少女立刻回了声:“是。”
有跑步声由远及近,在我的马车旁刹住脚步,一锭银子破窗而入。那少女冷哼道:“谁稀罕这阿堵物。”说完跑进了铺子,再无声息。我从破了的窗洞看到她的背影,穿着白衫,挽着双丫髻,很可爱。
然嫦在南国的皇宫外迎接我。没有浩浩荡荡地队伍,只有她一个人,等在斜阳下,影子拉得很长,分外孤独。我由侍卫扶下马车,远远地望着她,原本想要质问的话语一时竟开不了口。
然嫦看着我冷静地表情,倒是笑了。她说:“我就知道你不会逃走。”
我回答:“公主早接走水息,料定我逃了也会回来。”
她却摇头道:“你要找水息,可她并不在我这里。”
“水息在哪里?”我不由心中一紧。
然嫦向我走来,一步一缓地说:“水息从来都不在我这里,她被烟纸斋主人袁叹带走了。”
忽然听到“烟纸斋”三个字,之前那个叫做小念的少女的背影跃入我的脑海。她走进去的地方就是“烟纸斋”。烟纸斋,烟纸斋……我一遍一遍念着这个名字。
竟是生生地错过了她。--------
【※息※】
我依旧记不得我是谁。
袁叹告诉我:我是他的远房表妹,自幼寄居在他家。他家做纸笔的买卖,而我能做出一手好纸。他让我尝试重新做一回纸,果然很有感觉。
关于我的落难和失忆,他的解释是三年前我与他外出时被歹人所劫,他们将我们绑住手脚推入水中,袁叹被救起时已不见我的踪影。
我想袁叹对我隐瞒了许多,比如如何找到我住的地方,知道我和苍山的过往,还有然嫦的出现。但我什么都没有问,小念说袁叹不是凡人,他能帮我找回苍山。
所以袁叹让我留在烟纸斋造纸时,我没有拒绝。我对他说:“我不走,你帮我把苍山找回来。”
袁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
让我意外的是,小念在我留在烟纸斋的一个月以后便化成了人形,是一个明媚干净的少女,月牙的眼睛和小小的虎牙,很可爱。她粘我,形影不离。她也不会什么法术,只是单纯的一个少女。
刚刚变成人时,小念总是一副愁苦的表情,她说自己不会任何的法术,不像一只精灵。我则安慰她:“小念,你有最纯净的心。”小念懵懂,选择相信我。
有一天,我正在用木头搅动纸浆,上面的倒刺划破了我的手指,一滴血不慎落入纸浆中,那纸浆黏糊,血滴下去原本不会迅速化开,我却眼见那滴血一瞬便消散了。不由惊讶了一下,正欲重新做一次,袁叹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阻止了我。
“小息,你的血金贵,莫要浪费。”他握住我破了的手指含在口中。
我被他弄得很不自在,极力抽回自己的手,低头说:“可是纸浆脏了。”
袁叹笑道:“不,用你的血造出来的纸,最珍贵。”说罢,他自己动手接下去的工作。
等到纸晾干送到我手上的时侯,我看到纸上没有一丝猩红,而是泛着金色的流光。倒不像纸,更像流沙。袁叹一共筛了八十二张,给了我一张,他将余下的八十一张慎重地放在他书桌左边的抽屉里,上了锁。
“这世上只有你能做出这纸,你给它取个名字可好?”袁叹柔声对我说。
我觉得这纸虽然美丽,却是由我血而成,不甚欢喜。摇头道:“我不喜欢它,你若觉得稀罕,便给它一个名字吧。”
袁叹沉默。始终未名。
我一时兴起,走到袁叹的书桌跟前,用笔沾墨在未名的流光纸上细细写了一句佛语: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遂不再收拾它。-------
【※然※】
我在苍山到来的那个夏天结束时彻底统一了南北两国,登基称帝。国号和,年号元春。定都原南国皇城。
和国元春元年秋,苍山请求我建济世堂为百姓义诊,我欣然同意。等到济世堂建成,苍山便已治病救人为由,不肯留在皇宫。我放他走,但是派了四个影卫在他身边每天向我报告他的行踪。
影卫说,苍山去过烟纸斋一次,在里面停留许久,出来后再也没有涉足烟纸斋。我问影卫可知道苍山进去后发生了什么,影卫不知,我也不担心。袁叹同我是一样的人,霸道而决绝。
大臣劝我成婚,立皇夫。我想我这辈子除了苍山,谁也不嫁。我有时候真希望自己不曾生在帝王家,没有这样决断的性格。但是父王慈爱地安慰我说,我的女儿自然有她自己的风采,不与人同,不妄自菲薄。
然嫦就是然嫦,于是一道册封苍山为皇夫的圣旨铁一般放在了济世堂的桌头。
却不知是不是天意弄人,北方突然降强雪,牛羊被大批的冻伤冻死,百姓生活一瞬间垮塌。又有传闻,昆仑山雪崩,显一处石门,石门口有异兽。我不得不将婚事延后,启程我的故土。
出城的时候,苍山出现在皇城门口。他背着包袱和药箱,伫立在秋风中。
我心里有点惊喜,问道:“你要与我同行?”
苍山点头道:“是。雪灾必有伤亡,我去救人。”
于是,苍山和我一起踏上了去往北方的路。
渐近故土,寒冷扑面而来,雪一直在下,天空总是阴霾。我们一路前行,边赈灾边讨论对策。我命令各州府长官带领健康的百姓暂时往南方迁徙,苍山则留在难民区指挥搜救和医治病患。
昆仑山在北国皇都的西北方,一直被国人视为圣山。传说山顶住着神仙,登上昆仑,就能长生不老。昆仑山下住着几位巫师。出皇城前和国国师与我说,星象混乱,昆仑山崩,昆仑山下那几个老巫师兴许知道因由。于是我独自前往昆仑山脚下。
漫天的风雪几乎遮住了我的眼,费尽艰险才找到一处巫殿。
巫相在巫殿外等候,见我到来,向我行了一礼。我看着满脸皱纹的巫相有种敬意,恭敬地还予一礼。他便请我入殿。
巫相告诉我,昆仑山崩,守护开明兽出,出现无妄天灾是因为昆仑虚顶内原有八十一凝石锁四方仙气以镇昆仑,不想十几年前这八十一凝石中有一颗修得灵性擅自离开昆仑,导致昆仑山仙气逐渐流失,遂有山崩与雪灾。若再找不到那颗石头,不只北方,南方也会受到冰雪灾害,而昆仑山崩倒,天下不得安生。
我带着巫相的话回到难民区与苍山汇合,神情凝重。我问过巫相如何才能找到那块凝石,巫相则说,烟纸斋主人已有眉目,寻他。
我想我与袁叹的缘分颇深。--------
【※息※】
袁叹出了一趟门,回来后把我喊去了水榭。我感受到他周身的凉意。
他沉默不语地绘着图,我远远看去,是一幅苍茫雪山图。
与他相处多时,有一种默契,似乎天生如此。就算不言语也不会觉得尴尬或者局促,有时不用言语也能明白对方的心思。我与袁叹应是认识了很久的。
直到他画完最后一笔方才抬头看我。他眼里有许多复杂的神色。
我走到案前扫了一眼成画,道:“这画没你以前画得好。”
他嘴角一扬,回说:“小息还是这般火眼金睛,我心中有事,无法静心。”
“何事?”
“我们和国然嫦陛下下了一旨赐婚诏书,你可知道?”
我微楞,摇头。袁叹从不与我讲朝政。我自踏进烟纸斋,再没有迈出大门一步,小念和身边的侍女也从不提外面的变化。我也无心关心。
袁叹复开口道:“然嫦的皇夫就是苍山。”
从他口中听到苍山的消息,竟没有想象中的澎湃。然嫦出现在我院门外时,我心里就有些明白为什么苍山没有回来。但是袁叹说过要帮我寻回苍山,我那么相信他。
于是我问袁叹:“你许我的承诺当如何解释?”
袁叹一时无话,牵住我的手。我微挣,他又施力。我是挣脱不开的,遂冷冷地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