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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典藏全集2怨女 -张爱玲着-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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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色的小蠓虫一阵阵扑着灯,沙沙地落在桌上,也许吹了灯凉快点。她坐在黑暗里扇扇子。男人都是一样的。有一个仿佛稍微两样点,对过药店的小刘,高高的个子,长得漂亮,倒像女孩子一样一声不响,穿着件藏青长衫,白布袜子上一点灰尘都没有,也不知道他怎么收拾得这样干净,住在店里,也没人照应。她常常看见他朝这边看。其实他要不是胆子小,很可以借故到柴家来两趟,因为他和她外婆家是一个村子的人,就在上海附近乡下。她外公外婆都还在,每次来常常弯到药店去,给他带个信,他难得有机会回家。 过年她和哥哥嫂子带着孩子们到外婆家拜年,本来应当年初一去的,至迟初二三,可是外婆家穷,常靠炳发帮助,所以他们直到初五才去,在村子里玩了一天。她外婆提起小刘回来过年,已经回店里去了。银娣并没有指望着在乡下遇见他,但是仍旧觉得失望,她气她哥哥嫂子到初五才去拜年,太势利,看不起人,她母亲在世不会这样。想着马上眼泪汪汪起来。 她一直喜欢药店,一进门青石板铺地,各种药草干涩的香气在宽大黑暗的店堂里冰着。

这种店上品。前些时她嫂子做月子,她去给她配药,小刘迎上来点头招呼,接了方子,始终眼睛也没抬,微笑着也没说什么,背过身去开抽屉。一排排的乌木小抽屉,嵌着一色平的云头式白铜栓,看他高高下下一只只找着认着,像在一个奇妙的房子里住家。她尤其喜欢那玩具似的小秤。回到家里,发现有一大包白菊花另外包着,药方上没有的。滚水泡白菊花是去暑的,她不怎么爱喝,一股子青草气。但是她每天泡着喝,看着一朵朵小白花在水底胖起来,缓缓飞升到碗面。一直也没机会谢他一声,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拿店里的东西送人。 此外也没有什么了。她站起来靠在窗口。药店板门上开着个方洞,露出红光来,与别家不同。洞上糊上一张红纸,写着〃如有急症请走后门〃,纸背后点着一盏小油灯。她看着那通宵亮着的明净的红方块,不知道怎么感到一种悲哀,心里倒安静下来了。 二

大饼摊上只有一个男孩子打着赤膊睡在揉面的木板上。

脚头的铁丝笼里没有油条站着。早饭那阵子忙,忙过了。

剃头的坐在凳子上打盹。他除了替男主顾梳辫子,额上剃出个半秃的月亮门,还租毛巾脸盆给人洗脸,剃头担子上自备热水。下午生意清,天气热,他打瞌盹渐渐伏倒在脸盆架上,把脸埋在洋磁盆里。

一个小贩挑着一担子竹椅子,架得有丈来高,堆成一座小山。都是矮椅子,肥唧唧的淡青色短腿,短手臂,像小孩子的腿。他在阴凉的那边歇下担子,就坐在一只椅子上盹着了。 店门口一对金字直匾一路到地,这边是〃小磨麻油生油麻酱〃。银娣坐在柜台后面,拿着只鞋面锁边。这花样针脚交错,叫〃错到底〃,她觉得比狗牙齿纹细些,也别致些,这名字也很有意思,错到底,像一出苦戏。手汗多,针涩,眼睛也涩。太阳晒到身边两只白洋磁大缸上,虽然盖着,缸口拖着花生酱的大舌头,苍蝇嗡嗡的,听着更瞌睡。

她一抬头看见她外公外婆来了,一先一后,都举着芭蕉扇挡着太阳。他们一定又是等米下锅,要不然这么热的天,不会老远从乡下走了来。她只好告诉他们炳发夫妇都不在家,带着孩子们到丈人家去了。

她一看见他们就觉得难过,老夫妻俩笑嘻嘻,腮颊红红的,一身退色的淡蓝布衫裤,打着补钉。她也不问他们吃过饭没有,马上拿抹布擦桌子,摆出两副筷子,下厨房热饭菜,其实已经太阳偏西了。她端出两碗剩菜,朱漆饭桶也有只长柄,又是那只无所不在的鹅头,翘得老高。她替他们装饭,用饭勺子拍打着,堆成一个小丘,圆溜溜地突出碗外,一碗足抵两碗。她外婆还说:〃揿得重点,姑娘,揿得重点。〃

老夫妇在店堂里对坐着吃饭,太阳照进来正照在脸上,眼睛都睁不开,但是他们似乎觉都不觉得,沉默中只偶然地听见一声碗筷叮当响。她看着他们有一种恍惚之感,仿佛在斜阳中睡了一大觉,醒过来只觉得口干。两人各吃了三碗硬饭,每碗结实得像一只拳头打在肚子上。老太婆帮她洗碗,老头子坐下来,把芭蕉扇盖在脸上睡着了。

她们洗了碗回到店堂前,远远听见三弦声。算命瞎子走得慢,三弦声断断续续在黑瓦白粉墙的大街小巷穿来穿去,弹的一支简短的调子再三重复,像回文锦典字不断头。听在银娣耳朵里,是在预言她的未来,弯弯曲曲的路构成一个城市的地图。她伸手在短衫口袋里数铜板。她外婆也在口袋里掏出钱来数,喃喃地说:〃算个命。〃老太婆大概自己觉得浪费,吃吃笑着。外婆你要算命?

她们在门口等着。算命先生!算命先生!

她希望她们的叫声引起小刘的注意,他知道她外婆在这里,也许可以溜过来一会,打听他村子里的消息。但是他大概店里忙,走不开。算命先生!

自从有这给瞎子作妾的话,她看见街上的瞎子就有种异样的感觉,又讨厌又有点怕。瞎子走近了,她不禁后退一步。

老太婆托着他肘弯搀他过门槛。他没有小孩带路,想必他实在熟悉这地段。年纪不过三十几岁,穿着件旧熟罗长衫,像个裁缝。脸黄黄的,是个狮子脸,一条条横肉向下挂着,把一双小眼睛也往下拖着,那副酸溜溜的笑容也像裁缝与一切受女人气的行业。

老太婆替他端了张椅子出来,搁在店门口:〃先生,坐!〃噢,噢!身去。

老太婆给自己端张椅子坐在他对面,几乎膝盖碰膝盖,唯恐漏掉一个字没听见。她告诉了他生辰八字,他喃喃地自己咕哝了两句,然后马上调起弦子,唱起她的身世来,熟极而流。银娣站在她外婆背后,唱得太快,有许多都没听懂,只听见〃算得你年交十四春,堂前定必丧慈亲。算得你年交十五春,无端又动红鸾星。〃她不知道外婆的母亲什么时候死的,但是仿佛听见说是从小定亲,十七岁出嫁的。算得不灵,她幸而没有叫他算,白糟踏钱。她觉得奇怪,老妇人似乎并没有听出什么错误。她是个算命的老手,听惯那一套,决不会不懂。她不住地点头,嘴里〃唔,唔〃鼓励他说下去。对于历年发生的事件非常满意,仿佛一切都不出她所料。

她两个儿子都不成器。算命的说她有一个儿子可以〃靠老终身〃,有十年老运。还有呢?

还有呢?

银娣实在诧异,到了她这年纪,还另有一个终身结果?

算命的叹了口气。〃终身结果倒是好的哩!〃他又唱了两句,将刚才应许她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还有呢?

银娣替她觉得难为情。算命的微窘地笑了一声,说:〃还有倒也没有了呢,老太太。〃

她很不愿意地付了钱,搀他出店。这次银娣知道小刘明明看见她们,也不打招呼。她又气又疑心,难道是听见什么人说她?是为了她那天晚上骂那木匠,还是为那回相亲的事?太阳都在你这边,小刘,也不理他?不晓得你哥哥什么时候回来,添上了一句。她除了借钱难得有别的事来找他们,所以非常得意,到底忍不住要告诉银娣。小刘先生的娘昨天到我们那里来。小刘先生人真好,不声不响的,脾气又好。

银娣马上明白了。

她继续自言自语,〃他这行生意不错,店里人缘又好,都说她寡妇母亲福气,总算这儿子给她养着了。虽然他们家道不算好,一口饭总有得吃的。家里人又少,姐姐已经出嫁了,妹妹也就快了。他娘好说话。〃

银娣只顾做鞋,把针在头发上擦了擦。姑娘,我们就你一个外孙女儿,住得近多么好。

你不要怕难为情,可怜你没有母亲,跟外婆说也是一样的,告诉外婆不要紧。〃告诉外婆什么?你跟外婆不用怕难为情。外婆今天怎么了?不知道你说些什么。

老太婆呷呷地笑了,也就没往下说,她显然是愿意的。

算命的兜了个圈子又回来了,远远听见三弦琮响,她在喜悦中若有所失。她不必再想知道未来,她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她要跟他母亲住在乡下种菜,她倒没想到这一点。他一年只能回来几天。浇粪的黄泥地,刨松了像粪一样累累的,直伸展到天边。住在个黄泥墙的茅屋里,伺候一个老妇人,一年到头只见季候变化,太阳影子移动,一天天时间过去,而时间这东西一心一意,就光想把她也变成个老妇人。 小刘不像是会钻营的人,他要是做一辈子伙计,她成了她哥嫂的穷亲戚,和外婆一样。

人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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