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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回乱走。她记得“王家沙”就在这附近。她得吃一碗“王家沙”的拌面。她找了
很久才找到,却恍然记起没有带钱,真是什么都一波三折,她满脸汗水眼泪,在店
门呆站了个多时辰。吃饭时间,食客一批批来了又去,忙得那胖老头儿颠着大肚子
跑来跑去。看样子是老板,系一条乌漆麻黑的围裙,不时调过眼睛望望宁静。他抽
个空档问她是不是要吃面,她猜着他的意思,摇摇头,老板又忙他的去了。宁静不
死心,眼巴巴看着那些熏鱼蹄膀渐渐少了。老板着她仍流连不去,问她有什么事,
她嚷嚷道;“我没钱。”老板“哎哟”一声拉她进去,觅个位子她坐了,径自给她
上一碗熏鱼面,道:“你吃吧,算我的。姑娘不是本地人吧!”
“东北人。”
“哦!”另一边有人喊他,他应了,回头又催她吃。
宁静想自己的亲人,还不及一个不相识的老头儿待她好,心中好生凄惨。她为
爽然吃的心情,多于吃的心情,东西便吃不出味儿来。但因为饿了,又特爱吃面,
便呼噜呼噜地吃完,打个饱嗝,棒极了。
她跟老板说明天给送钱来,他肥厚的手掌拍拍她肩膀说:“算我的,算我的。”
他送她到门口道:“认得路吧!”她点点头,却往外滩的方向走。
她拐个弯,挨店细看,横匾竖匾门联门牌… 一都看了。来到一家爵士茶庄,墙
上一张节目单,题上“天籁雅集鼓书场”。右边是一个丰腴妇人的半身照,微笑着
向右方斜斜地望,满足现状地笑;左边是三只堂堂大字“章翠风”,下面是“日夜
演奏,北方书场”,还有“日场三时,夜场七时半,地址西藏中路242 号”。宁静
想可惜没有钱,要不然倒可看一扬。节目单的下半小截是“中亚织造厂门市部”的
广告:专售各种大小被单、各种大小毛毯、各种大小枕头……
宁静笑起来,这样看法儿,真要发神经了。她到黄浦江畔踯躅了一个下午,什
么都不想,光看着匆匆路人袂梢裾底的上海风日。黄昏时分,她雇三轮车回熊家。
路很长,从夕暮驶入黑夜,簸簸顿顿,教人想到乖蹇半生,最后仍是独自一人睁着
眼睛走进黑暗里去。她只希望永远走不到尽头。
她叫开门的老妈子付钱,拖拉着脚步踏过院子,听到蟋蟀叫。她和爽然,竟完
不了斗斗蟋蟀的心愿。屋里聚了一厅人,她正眼不瞧他们,低头疾步上楼。应生喊
她,喊了好几声,愈喊愈凶神恶煞。他气烘烘地冲入她房间。连珠炮似的吼道:
“我问你,你跑到哪儿去了。俺们啥都搁下了找你一整天你知不知道。你这也太不
像话了,也不想想俺们会有多担心……”
“担心个屁。”她嘟哝道。
应生不会骂人,字汇少,句法不变通,一点搔不着痒处。
宁静懒得理他,长着脸拖出皮箱,打开衣柜呼噜呼噜搜刮净尽,坐在床上叠将
起来。
应生软了口气道:“有啥大不了的事儿你要走?你走到哪儿去?”
“回东北。”
“什么?”他坐到她对面道:“回东北?别忘了我们是订了婚的……”
“咱们解除婚约。”
他吓了一跳,摁着她的手不让她叠,道:“小静,到底啥事儿你说清楚,别让
我不明不白的。”
她毒毒地仇视着应生。这个人,她该为爽然给他一个大耳光。她气一提,真掴
了,响辣辣的一大巴掌,五条红烙的指痕,她的手也砭砭地痛着。
他本能地抚着脸颊,呆望着她。
她恨恨地道:“你这样卑鄙,把旗胜烧了!这一巴掌,我是替爽然给你的。”
她继续叠衣裳,没再看他。顷刻,她听到门响。他出去了。
第二天,应生送宁静到车站,没有向其他人解释,临走她到“王家沙”还了钱,
买了两只金华火腿。应生跟她说,他在上海等她回心转意。
没有人想到宁静还会回来,她自己也没想到,而且那么快。
众人猜是小两口儿怄气了,她脾气又倔,回来倒不是奇事。只是她一个女孩儿,
大老远的从上海到北平再到沈阳,胆子之大,够唬人的了。
清秋天气,宁静鼻子吸吸,嗅的全是大漠金风,黄甘黄甘的,吹着她长大的,
一草一木,那和她有过承诺誓盟的。她听过的,看过的,仍然和她息息相关。还有
她最亲的,爽然和周蔷,一个还在一个不在了。
宁静去抚顺看爽然母亲,送她金华火腿。林太太很是惊异,迎她进去坐。一院
子的黄叶滚滚无人扫,外面的初秋,这儿是深秋了。
林太太比前见老了,家道反复,是能教入衰竭的。她喊宁静坐,厨房里焖牛腱
要看火。她出来的时候带着毛袜子和针线盒,笑道:“好了,咱们唠嗑儿。”
“林老伯呢?”宁静道。
“和朋友出去找乐子去了。”她绒线瞄准了针眼儿,穿过去了,补起袜子来,
笑问:“新姑爷待你挺好吧?”
“挺好。”她说,等林太太先提爽然。
林太太果然道;“爽然这孩子,这么久都不来一封信。”
“他还在上海?”宁静乘机问。
林太太摇摇手,补一针道:“三月就到美国去啰!他说想出国留学,他舅舅就
给钱让他去了。”
原来他已离开她那么远了,她虚虚地想着,不大能具体地构思是怎么回事。她
在地图上看见过美国,很大很大呢。
“他……他和素云……一块儿去的?”
林太太甩手摆脑的,夹着针漫空戳着道:“不肯呀,不肯和素云结婚,把老头
子气得够僵,两父子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到底没结得成。”她干脆放下袜子道:
“爽然向来是不喜欢做的,不拘怎样都不依,老头子偏偏和他硬对硬。当初爽然和
素云订婚我就不赞成,小孩子才多大,哪儿就定得终身大事?还不是陈老头儿起的
哄,看他们俩挺要好的。订婚那晚上爽然溜了,老头子把他抓回来,那个打呀,差
点儿没让他给打死。”说着林太太拍拍胸口,真是犹有余悸。她看看宁静,道:
“现在不作兴父母之命那一套啰,婚事儿最好让小孩子自己决定。没法儿,老头子
不听我的,硬说素云等了爽然十多年了,不好白白耽误了人家。屁,鬼才信,我听
人说,刚抗战胜利,素云搭上了一个国民政府的官员。你知道,那时候大姑娘嫁给
国民军的多的是。哼,让人家当伤风的鼻涕甩了。后来爽然回来了,死七八咧地
不放。”她拿起袜子要补,提不起劲儿,又放下了,叹道:“我倒愿意你做我的媳
妇儿,爽然偷着告诉我要和你结婚,偏偏你又不答应。”
“什么?”宁静奇道,心急跳起来。
“爽然没跟你说吗?那可奇了。他真的没跟你说?”
宁静咬着唇,摇摇头。
林太太道:“旗胜烧了的那一阵子……哎呀,说起旗胜我就气,爽然跟我说,
是熊家那两个男孩子鼓捣的,失火那一天呗,两个人借故走了。好像是其中一个欠
旗胜钱……我也不大清楚。我要到熊家理论的,爽然说什么也不让我去。那两个男
孩子自小儿就好整他,这一遭儿可把爽然给整惨了,爽然又不喜欢争闲气。”
她说得声泪俱下,用袖子揩揩。
宁静看她岔开去了,一时不好意思打断她,这时也管不得了,道:“旗胜烧了
的那一阵子爽然怎的了?”
林太太回过神来道;“病了呗,病得折腾来折腾去的,老头子不通气儿,要他
去沈阳,回来病得更厉害,怕你等他,叫我到东九条去告诉去,我去了,找你不着,
留下活儿了,老妈子没告诉你吗?”
“我没回去。”宁静道。
“哦………爽然那一病病了很长时间呀,病好了那个瘦呀,剩下皮包骨头,说
要养胖了再去找你,要不然你又要不高兴,顿顿儿吃得撑撑的,唉,哪里就能胖?
我说你再不去人家都嫁啰,他才去了,开心得了不得,说要向你求婚……他真的没
跟你说吗?”
宁静只是一串串任那眼泪流。
林太太看她不做声,又喋喋地道:“唉,回来就锁在房里不出来,说什么也不
出来,等他出来了;不吃东西。也不说话,我吓得要命……”她禁不住呜呜地哭起
来。
宁静很是惊痛。她想设若当日爽然和她说了,她一定毫不考虑地和应生解除婚
约。可是如今,好像嫁给谁都不用太讲究。
“哎呀!”林太太蓦地嚷起来,道:“你瞧我多丢三拉四的,爽然留给你一封
信,托我有机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