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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大人谦谦君子,贴身侍卫当非凶蛮之辈。”
“却不知顾侍卫震怒如此,所为何事?”
顾楚咬著牙,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无伤瞧见了,轻笑道:“顾侍卫手下留情。往别的地方招呼也就罢了,无伤还要伺候顾大人,脸上却打不得。”
顾楚闻言,脸色又是一变,
无伤何等人物,一见之下,顿时明白。
“原来先前那顿打,是为了这个?无伤挨得冤枉。”
“无伤原本不欲见客,是顾侍卫拼著得罪王爷,将无伤弄进府来。如今却又怪罪无伤,无伤实在惶恐?”
(十三)
顾楚死死地瞪著无伤,脸上带著种恨不能杀人的神情。
虽然被铐在刑架上无法动弹,脸颊又火辣辣的痛,无伤却轻笑起来。
“顾侍卫忠心耿耿,可昭日月。却不知顾大人明白您的心意麽?”
顾楚惊跳,带著些藏不住的狼狈。
“你又在胡说些什麽!”
“看来是不知。”无伤轻轻摇头,视线落在顾楚肿胀得发紫的脸颊上。“若是知道,哪会这麽狠心?”
猛然被触及痛处,顾楚暴跳起来。“闭嘴!我叫你闭嘴!”
无伤只当未闻,继续道:“不过也难说。顾大人如何对您,端看他自己的意思。”
顾楚浑身一震,嘶声喝道:“闭嘴!闭嘴!闭嘴!”
无伤勾起嘴角,看著顾楚的眼中有些怜悯,又有些嘲弄。
“如此看来,只怕是顾侍卫痴心妄想了?”
面对这赤裸裸的挑衅,顾楚的最後一丝理智也在瞬间绷断。
管他什麽王爷丞相!管他什麽青楼名伶!他宁可豁出性命,也不要再听到这样刺心的风言冷语!
“闭嘴!”他一把扯过墙上的鞭子,用足力气朝无伤挥去。“闭嘴闭嘴闭嘴!!!”
无伤纵声大笑。
现下这般处境,他当然知道应该慎言慎行,明哲保身。
偏偏他却管不住自己。
谁叫这顾楚如此可笑,可笑得近乎可怜!
犹如一条愚忠的狗,一心一意,以主子为天。挨打受骂,却还期待著主子垂怜。
鞭子落在身上,一鞭重过一鞭。
鲜血很快渗透单薄的衣衫,将一身白衣染得斑驳。
无伤恍若不觉,笑得愈加放肆。
他在笑顾楚。
更是在笑自己同样痴愚的过去。
“住手!”刑房的门被重重踹开,弹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顾桓之站在门口,满面的惊骇欲绝之色。
“顾楚!你在干什麽!”
神志昏乱之下,猛然听到顾桓之的声音,顾楚挥鞭的手高高扬起,又僵在半空。
“大……大人?”
顾桓之大步上前,一把推开顾楚,站在无伤面前。
无伤已收住笑声,低眉敛目,微微屈膝,以示行礼。
“无伤见过顾大人。”
顾桓之煞白了脸,抖著手将无伤从刑架上解开。
“无伤,你……”
无伤盈盈一笑。
“只是小伤而已,并不妨碍无伤伺候大人。大人无需挂念。”
顾桓之一窒。
眼角的余光扫过顾楚,见他横眉怒目,眼看就要按捺不住,顾桓之侧跨一步,挡在两人之间。
“无伤,你先去本官房内歇息可好?”
话音未落,只见无伤双眉微扬,眼中闪过一抹忍俊不禁的笑意。
尚不及细看,无伤已垂眸施礼,恭声道:“无伤敬候大人。”
无伤出了刑房,犹带浅笑,顾盼之间,依然眉目含情。
就连那身染血的白衫,也在行走间迎风摇曳,平添几分妖娆。
那些鞭伤,竟好像不是在他身上的。
顾桓之目送无伤远去,见他这般风采,不禁有些失神。
“大人!大人!”顾楚连唤他好几声,他才猛然回过神来。
匆匆转身,只见顾楚已在他身後站了不知多久,满眼的伤痛苦涩。
(十四)
顾桓之退了一步,怒道:“顾楚!你好大的胆子!怎敢对无伤公子滥动私刑!”
顾楚倔强地站著,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顾桓之又惊又怒又恨又怕,语气不由自主地重了起来。
“冲撞宇文公子,顶撞端靖亲王,你还嫌你闯的祸不够多吗!”
“是不是非要害死我们两个,你才满意?!”
顾楚咬了咬牙,脸上的神情坚硬得如同岩石一般。
“这是奴才犯下的事,要杀要剐,由奴才一人承担,连累不到大人身上。”
顾桓之气极。
顾楚,你就这样看我?我会扔你出去任人宰割,只为保住自己?
恨恨地抬手欲打,却见顾楚不闪不避,只是眼神沈沈地黯了下去。
顾桓之顿时心中一痛,扬起的手硬生生地顿住。
慢慢收回手。笼入袖中。握拳。
“滚。你给我滚。”顾桓之的声音冰冷而绝情,先前的愤怒激动,都已经消失不见。
顾楚浑身剧颤,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
“大人!您,您说什麽?!”
“我说,你,给,我,滚。”顾桓之残忍地、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
顾楚的神情痛苦地扭曲起来,发一声喊,扑倒在顾桓之脚下。
“大人!奴才知错了!要打要罚全凭大人!只是不要赶奴才走!”
顾桓之冷笑。
“不赶你走?留著你这样的奴才有什麽用?除了到处给我惹祸,你还能干什麽?”
顾楚张大了嘴,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在主子心中竟然是这样的毫无价值。
“奴才,奴才会誓死保护大人!”
“保护?!”顾桓之笑得更冷,带了几分讥诮。“就像今天?得罪了端靖亲王,带回来一个无伤?再鞭打无伤,得罪宇文公子?”
“这般保护,我却是消受不起!有你在身边,不被害死已是万幸!”
顾楚仰头看著顾桓之,顾桓之却根本不看他,只是伸手入怀,摸出一张银票。
“这里是一千两,算是犒劳你跟了我这些年。你即刻出府离京,有生之年不得踏入京城一步!”
言毕,不理会顾楚震惊而受伤的表情,将银票塞入他怀里,径自拂袖而去。
“大人!”在他就要跨出门时,顾楚突然出声唤他,嗓音喑哑得几不可闻。
顾桓之站住,拼命克制自己不要转身。
与此同时,耳力却张到极致,不敢错过一点动静。
轻轻的衣物摩擦声,显然是顾楚已经站起身来。
然後是缓缓的、沈沈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紧贴著他,站定。
後颈几乎可以感觉到顾楚粗重的鼻息。顾桓之咬紧牙,一动不动。
“奴才驽钝,挡了大人升官发财的路。”顾楚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奴才告辞了。大人保重!”
说罢,越过顾桓之,走出门去。
顾桓之微微侧身回眸,见地上扔著揉成一团的银票,低喝道:“慢著!”
顾楚还当是顾桓之想要留他,急急转身,却见顾桓之垂眸看著地上的银票,淡淡道:“把银票带走。”
顾楚犹如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剧烈地颤抖起来。
“大人……”他咬著牙,一字字道:“无功不受禄。奴才百无一用,不敢再要大人破费。”
顾桓之再无心力多言,只是道:“把银票带走。”
这一次,用的是命令的语气。
顾楚跟随顾桓之多年,早已习惯了唯命是从,即使到了此刻,依然无法反抗他直截了当的命令。
他又一步一步走回去,缓缓屈膝,将那团银票死死地握进手心里。
直起身,他再也不去看顾桓之,笔直地走出门去,留给顾桓之一个僵硬的背影。
越走越远。没有回头。
顾桓之闭上眼,颤抖地深吸一口气,慢慢松开握拳的双手。
掌心,已是血肉模糊。
(十五)
百无一用的人,不是顾楚。
而是他,刑部尚书顾桓之。
他平素为人温厚,然而公堂之上,却严苛异常。
自为官以来,为此而得罪的人不计其数,被人暗杀伏击,已是家常便饭。
每一次,都是仗著顾楚舍命相救,才屡屡脱险。
然而,顾楚护得了他平安,他却……护不了顾楚周全。
顾桓之痛苦地睁开眼睛,看著顾楚远去的方向。
他教不会顾楚审时度势,也护不住顾楚平安周全,唯一能做的,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