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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粮胡同十九号-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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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厅的沿墙周围,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几组沙发和一些高背软垫椅子。无论是沙发套儿、椅子垫儿,还是餐台上的桌布,都是深浓的玫瑰红色。和硬红木地板的颜色,倒是很和谐。

    严大浦因此联想起了冯雪雁就是用一辆玫瑰红色的福特牌卧车,撞死了那个一心想送弟弟去读书的姚顶梁……

    严大浦现在简直是没法儿跟曾佐对话——唉,那个旗开得胜后更加不可一世的“臭讼棍”!

    其实,当第一次看到那辆全市少见的玫瑰红色福特牌轿车时,严大浦就产生了一个常识性的疑问:从这车头被撞扁的那块地方,到姚顶梁倒毙的位置,都基本可以断定——

    当时,冯雪雁是撞向一个站在路边的所谓“持枪抢劫犯”的。

    

    

    大厅靠近垂花门的南侧是一溜儿长长的餐台,上面摆满了五颜六色的西式冷餐、点心和水果,几乎就没有一样儿能够激起严大浦的食欲——鸡看着不像鸡,鱼瞅着不像鱼的,那好好的火腿肉吧,都切得比纸还薄……真有点儿让人扫兴。

    要不是为了再亲眼拜见一次这位大言不惭的“被迫自卫”者的表演,严大浦觉得,跟紫姨跑到这所谓“上流”的圈子里来,自己倒像是被东道主雇来当保镖的哩!不过,他倒也不想太委屈自己,还是在盘子里,把各种甜、咸吃食混在一堆,盛得跟座小山一样……

    当严大浦正在准备埋头凑合着填饱肚子时,从大厅东头传来了不轻不重的击掌声——冯雪雁站在那个矮矮的小“舞台”上了。因为她的手势,小乐队的演奏戛然而止。整个大厅里的十位客人,也很识相地速速打住了兴致勃勃的交谈,纷纷向女主人周围靠拢过来:

    “各位朋友,现在我要把今天这场‘派对’真正的主角,正式介绍给你们了。我希望,你们就像我和我丈夫崇敬她那样,崇敬她的光明磊落与善良为人。她是我国凤毛麟角的女性先驱者之一,早年便孤身勇敢地奔赴法兰西,攻学西方美术。为开拓中国的文化教育事业,她献出了包括个人幸福在内的一切。”

    “据我所知,现在,她是本市第一女子高校最受学生爱戴的女教员之一。我相信,这其中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学问,肯定还取决于她的人格魅力与师德。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在场的各位大概也都听说了——最近,在我身上发生了一桩可谓是‘惊心动魄’的‘意外’事故。我完全没有想到,素昧平生的她,给予了我最无私的拯救……(副市长夫人忍不住唏嘘起来)”

    “我是不是太Up嗦了?各位,按照学校里学生的规矩,现在有请我的救命恩人,费阳费先生——”

    大厅里掌声骤起。看得出,人们是由衷地希望一睹这位从天而降的“女义士”的芳容。

    这是一个被精心安排的动人场面——大厅里的灯光熄灭了,唯一的一束灯光,照着小舞台。小乐队在女主人一个极微小的暗示下,就开始演奏小约翰·斯特劳斯的《春之声》……

    人们看到,舞会的男主人高子昂副市长,以相当标准的欧洲绅士礼节,让一位中年女士挽着他的手臂,两人在悠扬的乐曲声中,并肩走上场来——满场的鼓掌声,也因此达到了一个高潮……

    

    

    紫姨的眼睛稍微有些近视和散光。她举起古老的手柄式眼镜,努力地注视着那位神秘的女先生——

    中等身材,一头稍微烫过的齐耳短发;一件长款的无袖白丝旗袍上,在左肩下方和右下摆,不对称地绣着几片不知是绿水还是绿叶的图案,感觉朦朦胧胧的。她的臂弯里垂着水绿色的一条长丝巾,一双白色的高跟鞋和一只白色的小羊皮包,也搭配得十分简洁而恰到好处。

    她脸上的笑容,显出三分紧张七分谦逊,但没有一点的不自然。唯一令人感到遗憾的,是她鼻梁上那副款式太保守的深色玳瑁框眼镜。这样的眼镜,是最容易使一个人的脸型和气质产生改变的。

    紫姨仍然不由得心想:凭直觉,这位费阳先生,确实是不像一个会做伪证的人。

    副市长亲自提议:大家为高尚无私的费阳先生举杯……小乐队奉献的节奏和旋律,也增加了大厅里的欢情。

    所有的酒杯都沾过了嘴唇之后,在场的几位新闻记者,还是忍不住嗓子眼儿痒痒了。有人借助提问,来表示对费阳含蓄的“恭维”。但记者群中偏偏“冒昧”出了一个令紫姨、秋姗、严大浦和曾佐再熟悉不过的清脆童音:

    “费阳先生挺身而出,解救副市长夫人于困境泥沼。请问您真的不图什么感激和报答吗?”

    “怎么可能‘不图什么’呢?我图副市长夫人今后……经常请我去看新电影。”

    费阳不苟言笑、语气认真的回答,马上引起了全场的一片笑声。

    紫姨心想,我家的小闺女又自作聪明了——姜还是老的辣啊,看人家这回答,幽默到家了。而且谁都在笑,唯独她本人一点儿也不笑。脸上的那副神情,似乎还对大家为什么要笑,感到有些诧异。

    紫姨向来认为:幽默,是文化修养的最高境界。

    如果这位费阳女先生不是在表演,那么只能说明:她的确是一位书生气十足的天主教徒。如此推论下去,冯雪雁的那场“被迫自卫”,也许还真就是那么回事儿了。但如果这是一场“表演”,那么,费阳女先生此刻的精彩表现,就是目前中国任何一个演员,与之所无法同日而语的最高超的演技了!

    紫姨无法否认:一个聪明人对另一个聪明人“惺惺惜惺惺”的好感,正在自己心中油然升起……

    然而,深刻的人生阅历与已经堪称“结晶”程度的经验告诉紫姨,严大浦对这桩“被迫自卫”事件的深刻怀疑,是完全有道理的。

    这位半路杀出的费阳女先生,到底是因何“挺身而出”?其本人又到底是“哪方神圣”呢?

    

    

    会场上响起了第一支华尔兹舞曲,高副市长彬彬有礼地当众邀请费阳跳舞……一切,都被社交手腕儿炉火纯青的冯雪雁,安排得尽善尽美。

    按照紫姨的吩咐,通过秋姗对曾佐的提示,几分钟后,冯雪雁亲自陪着那位今天的女主角,走到了紫姨的轮椅前——

    费阳还在微微喘息:“请原谅我的狼狈,回国十几年,因为从来没有人邀请过我,就再没有跳过一场舞了……”

    紫姨听见费阳一边这样对女主人做着有点儿自嘲的解释,一边走到自己的轮椅前。

    她与紫姨握手的时候,紫姨发现那只手很小,似乎与身体的高度不成正比,可手掌出奇的有力。不像那些故作娇柔脆弱的女人,跟人握手时,特意把自己弄得“软绵绵”的。费阳让紫姨明显地感到:一种内在的力量感,与她表面的谦和,也同样是不成比例的。

    紫姨还发现:眼前这位“新朋友”,果然是思维严谨、措辞高妙。也不知曾是怎样一种环境、怎样一番经历,使她得到如此非同常人的“修炼”?一个莫名的预感,泛上了紫姨的心头——

    这位费阳女先生,今后若不能成为自己的朋友,便会是旗鼓相当的对手了。紧接着,紫姨惊讶地瞪圆了眼睛——这位素昧平生的天外来客,竟然叫出了自己鲜为人知的名字:

    “久仰您,上官紫町女士——幸会。雪雁夫人刚才特地向我介绍,说您是你们这条皇粮胡同中‘最高贵、最神秘的一位居民’。而她并不知道,我早就通过一本英文版的小书,有幸提前认识了您。作者就是您儿时的女友,她叫史密斯·德凝。前年,她在美利坚发表了一本在中国王府生活的回忆录……”

    紫姨不无感叹地回答:“我自以为是‘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呢!德凝郡主一定把我描写成了个最招人讨厌的丑丫头,不学女红也不习琴棋书画,整天就是挖空心思搞恶作剧……对不对?”

    “恰恰相反,在德凝郡主的笔下,您是她最难忘的小妹妹。她形容您天资极聪颖,就好像一个人长了七颗小脑袋瓜。”

    紫姨很少会被人们“刻意地恭维”所感动。但此刻费阳所传达给自己的信息,却给她的“虚荣心”带来了瞬间的满足。她再次仔细地端详眼前这位懂得靠“借花献佛”来赢得亲近的神秘人物。

    走到身边才看清楚,原来费阳身上那件白色的旗袍,上面的花样儿不是刺绣也不是印花,而是别出心裁、工艺奇特的手工绘画!

    “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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