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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粮胡同十九号-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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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他狂热地迷恋上了糕饼店家妩媚而矜持的女儿……为了和她谈婚论嫁……杀人放火……跌进万劫不复的地狱……

    也许吧,林桥桥就是上帝震怒于虚伪的说谎者,从天降下的一个复仇天使。她身负着对谭明旺这个“妓女之子”,一个忘恩负义之人施以惩戒的使命!

    算了,何必还去细想——耻辱的出身也罢,漫长而抑郁的童年也罢,艰苦的求学岁月和梦幻一般短暂的昂扬时光也罢,不过全都如同燃烧殆尽的火焰。留下的,不过是缕缕无声的余烟,一片渺然的叹息……

    曾佐和小町目送着谭明旺铁镣锒铛地起身离开探视室,倾听着他酣畅的号啕大哭,从监狱仿佛幽深无底的走廊传来,越来越远……

    曾佐说:“这也许是他一生中所发出的……最诚实的声音。”

    

    

    紫姨家的客厅是很堂皇的。这栋主体建筑的天花板很高,估计超过了一丈一。大厅里,楠木壁板镶到齐胸之高。沿墙的左手一侧,是整套西式的真皮沙发;右手一侧,是中式的硬木八仙桌椅。

    有趣的是,和八仙桌椅组合在一起的,有一架深色光漆能印出人影的钢琴;点缀着西式沙发的醒目摆件,却是磁州窑白地黑花的梅瓶和罐子,充满了拙朴的民俗生活气息……

    大厅靠北面的两侧纵深,共有四间门扇相对的房间:主人卧室、书房、牌室和洗浴间,分别被套建在这“大屋顶”下的东西两侧。因为墙体结构的厚重,大厅里的温度,通常是冬暖夏凉,十分舒适的……

    把那一席漂亮的婚纱穿在身上的林桥桥,在小町的陪同下从后面紫姨的大洗漱间,款步走了出来。她的面孔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羞怯,红扑扑的,那么不同寻常以往。

    坐在客厅沙发里等待她的,有她的母亲和小末儿。

    小町露出满脸的自豪,就好像这一场美丽的罗曼,是出自她笔下的杰作一般。

    她朗声许愿说:“我会为你们下个星期的婚礼,拍一些好看的相片儿。”

    林老夫人上下左右地欣赏着女儿的仙姿。她突然叹息道:“桥桥,你父亲当时因为对你哥哥很失望,曾经跟我商量过,要成全你和末儿的姻缘,让你和末儿今后支撑家业。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不可预知的事情……唉,孩子,妈妈耽误你们了。”

    面对着母亲和因为惊艳而目眩的小末儿,林桥桥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那么开朗、那么快乐。

    小町不由得脱口而出:“桥桥,原来你笑起来这么好看,这么迷人啊!”

    可是,就像六年以前一样,小末儿又悄悄地不辞而别。孤独的身影,消失在夜晚的皇粮胡同深处……

    

    

    日子过去了,皇粮胡同里的大槐树叶儿早已落尽。每年深秋入冬,总是难免让人生出“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的感叹……

    桥桥和小町两个同龄的女孩子,结伴儿来到依旧噪杂而充满活力的南城。她们悄悄躲在张记面店附近的墙壁拐角处,桥桥目光忐忑不安地张望着……

    在小町的眼里,还不出两个月,那张家寡妇就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似的。许是炉火和面汤的热气儿,她的脸蛋儿红得像个苹果。腰间扎着半截儿旧围裙,追着一个小不点儿男孩子跑了出来。笑骂着抱在怀里,转身就交给了跟着跑出来的小末儿。

    小末儿把孩子亲亲热热地抱在怀里,用胡茬扎得孩子直叫:“痒痒;痒痒死啦,爹……”

    桥桥默默地目送着他们一家人亲亲热热的身影,重新消失在正冒出白色蒸汽的小面馆门里……

    

    

    纸报告书,放在严大浦的办公桌上:死刑犯人谭明旺于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分,在狱中用一条领带吊颈自杀身亡。

    不知道什么原因,谭明旺在被收监时,狱卒没有发现他把一条意大利国的高级领带藏在身上,带进了牢房。

    其本人留下遗嘱,全权委托曾佐律师作为自己的遗产代理人:一,为露露洋服店的陈姐买一小块坟地,立一方好石碑。二,其余的,全部捐赠给大卫神甫主持神职的圣保禄教会。三,自己死后,尸体用火烧掉,骨灰撒在随便什么地方……

    

    

    皇粮胡同十九号院儿的小牌室里,牌友们依旧会经常晚间到此聚会。

    紫姨还是抱着白色的小点子。曾佐还是在洗牌。酒足饭饱的严大浦又开始打哈欠。小町在摆弄一架令她爱不释手的新照相机。秋姗拿着听诊器,放在孙隆龙的背部听诊……“小浑球儿”装模作样地咳嗽起来。

    窗户外面,传来了北京初冬寒风的呼啸声。

    紫姨自言自语地叹道:“小心感冒啊——起风了,是西北风呢……”

    

    第十七章

    晚上,秋姗已经躺在诊所楼上自己卧室的床上,读着刚托曾佐借回来的佛氏《梦的解析》。诊室大门外,突然响起了丧失了理性一般的疯狂砸门声……

    一个年轻的巡警背进诊所的,就是那个每天早上去上班,都要特意路过自己诊所门前的周小月姑娘。

    尽管秋姗是个受到过严格训练的专业妇科医生,眼前的景象还是令她霎时心惊肉跳了——

    小月姑娘的面部、颈部、胸部和四肢……几乎无处不是伤痕累累、血迹斑斑,连嘴角都被明显地撕裂;向来都是编得整整齐齐的那两条小辫子,一条已经完全散乱了,沾着许多草屑和泥土;身上的布褂子,几乎所有的布筋盘扣儿都不翼而飞;被撕破的袖口、领口、前襟……沾满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肮脏黏液;下身的裙子和一个女性起码应有的布底裤,已经完全不知去向;脚上也只剩下了一只几乎被染成了红色的线袜……

    强奸——秋姗在一分钟之内,就做出了这样的断定。

    她顾不上那个把受害者送来的年轻巡警,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命令他帮助自己马上把小月抬到里面的一张小手术床上。自己也顾不得按照常规套上隔离衣、戴上手套,只穿着一身单薄的睡衣,直接上手进行压迫止血。

    可是,小月姑娘下身的鲜血,就像个被损坏的小水龙头一样,继续流淌不止。很快便在床脚周围积淀起了一片黏稠的深红色湖泊;小月的血压,在无法阻挡地迅速下降……终于,在十九分钟后,秋姗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惨遭不幸的姑娘,消失了呼吸、心跳、瞳孔反射……一切生命的体征。

    秋姗几乎也跟小月一样,浑身是血。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无助而又无望的孤军奋战!

    尽管时间很短,甚至没有向大医院求救的可能,一种出自职业本能,不——是超出了职业本能的愧悔和悲愤,充满了她的胸膛,以致压迫得她浑身发抖,非要当着那措手无策的年轻巡警的面,发出一声尖锐的哀号:

    “畜牲——”

    死去的姑娘,刚刚十六岁……十六岁呵,一个女性如花的年华!

    

    

    讲述这个案件,不能不提到的一个人,就是皇粮胡同那位多年负责一方治安的巡警老周。这位以走街为生的“臭脚巡”,也算是这条胡同的几朝元老了。不但生得干巴瘦小,而且胆怯怕事得简直是有几分软弱。

    皇粮胡同的居民虽然觉得,老周关键时候管事不力,却又格外放心他那忠厚善良的为人。尽管是“城头变换大王旗”,巡警老周也就这么年复一年地跟整条胡同的大小七十多户人家,相依相处下来……

    无论冬夏寒暑,不管黑白早晚,张三李四动了粗,夫妻兄弟吵了架,连谁家丢了小猫走了狗……事无巨细,他是随叫随到。尽管到底能够发挥多大的影响、解决多少问题,且另当别论,至少老周还算是个竭尽全力的“公家人”。

    这位形象近乎猥琐的周巡警,在紧挨着金井胡同北侧那条叫“灯芯”的胡同中,长期租住一个小杂院里的两间南房。十一年前,人们知道他的媳妇因为难产,母子双亡。

    当时,皇粮胡同里还没有开办那个为妇女儿童健康操心的“秋姗诊所”。老周的媳妇,也只能是在接生婆束手无策的祷告声中,丢下了未满四十的丈夫和一个五岁的女儿。

    这个女儿,名叫周小月。

    

    

    因为自小没了娘,当老周发现她在不知不觉中长成了一个“女人”的时候,作为父亲,同时也作为男性,老周只好陪她敲开了秋姗诊所的门……

    做父亲的把本该由母亲给予女儿的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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