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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珍惜的花钱。经过德国生活的磨炼之后,我的本性被改掉了许多。至今父亲还说
德国人有本事,他亲生的女儿在家里,想修改她一丝一毫都不可能,德国人在几个
月之内就将她改成了另一副形象。
几年前我去撒哈拉沙漠,那一番渺茫的天地又给了我无边的启示,物质的欲望
越来越淡,心境的清明却是一日亮似一日。以后虽然离了沙漠又回到繁华的社会里
来,可是百货公司竟跟我失了缘份,就连普通的店铺都不再吸引我。
唯一没有使我改变的是童年的梦想,人是返老还童的,去年荷西远赴奈及利亚
工作,一个人在海边住了快七八个月,那时候的我,最大的快乐就是在高高的天空
下,在空旷的沙滩旁,拾我的飘流物和垃圾。
现在要是女友们邀我去逛百货公司,大半是拒绝的。理由是∶“那么多的东西
,看得眼睛也塞住了。”别人总是奇怪∶“那不是很好吗?没有东西看叫什么百货
公司呢?”我再对她们说∶“那么多货品的名字,你去背背看。”别人一头雾水,
喃喃自语∶“奇怪,为什么要背呢?为什么……。”
这几日因为荷西的家人来度假,我们开车上了高山,进入国家公园的松林里去
,那日烟雾镑镑,四周白茫茫一片,大家惋惜得很,觉得白来了一场。我脱口而出
∶“这样才好。”他们大为不解,扫兴嘛!“怎么还好呢?”“这叫空无一物啊!
”我很满意的叹了口气。
加纳利群岛是西班牙政府开放的自由港,重税进口的东西在这儿便宜得多了,
家人们自然而然的涌进百货公司里去购物,我甘愿坐在外面街上的露天咖啡座等候
。荷西的姐姐奇怪的说∶“这个人连百货公司都舍不得逛,怪女人一个呢。”
我照例答了一句∶“眼睛会堵住,太杂了。”
“你难道什么都不要?”又问。
我笑了笑摇摇头。真的太杂了,眼花撩乱好没意思。
百货公司虽然包括了人生种种不可或缺的生活形品,可是那儿的东西我真的不
要了不是“难道什么都不要”,我还是要的。可是我要的东西不在那儿,我现在
经营的东西太大也太小了,大过百货公司,又小得一颗跳动的心就可装满。它们是
什么我也说不出来,就让它成为一个我自己也不去猜测的谜吧!
背 影
那片墓园曾经是荷西与我常常经过的地方。
过去,每当我们散步在这个新来离岛上的高岗时,总喜欢俯视著那方方的纯白
的厚墙,看看墓园中特有的丝杉,还有那一扇古老的镶花大铁门。
不知为什么,总也不厌的怅望著那一片被围起来的寂寂的土地,好似乡愁般的
依恋著它,而我们,是根本没有进去过的。
当时并不明白,不久以后,这竟是荷西要归去的地方了。
是的,荷西是永远睡了下去。
清晨的墓园,鸟声如洗,有风吹过,带来了树叶的清香。
不远的山坡下,看得见荷西最后工作的地方,看得见古老的小镇,自然也看得
见那蓝色的海。
总是痴痴的一直坐到黄昏,坐到幽暗的夜慢慢的给四周带来了死亡的阴影。
也总是那个同样的守墓人,拿著一个大铜环,环上吊著一把古老的大钥匙向我
走来,低低的劝慰著∶“太太,回去吧!天暗了。”
我向他道谢,默默的跟著他穿过一排又一排十字架,最后,看他锁上了那扇分
隔生死的铁门,这才往万家灯火的小镇走去。
回到那个租来的公寓,只要母亲听见了上楼的脚步声,门便很快的打开了,面
对的,是憔悴不堪等待了我一整天的父亲和母亲。
照例喊一声∶“爹爹,姆妈,我回来了!”然后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去,躺下来
,望著天花板,等著黎明的再来,清晨六时,墓园开了,又可以往荷西奔去。
父母亲马上跟进了卧室,母亲总是捧著一碗汤,察言观色,又近乎哀求的轻声
说∶“喝一口也好,也不勉强你不再去坟地,只求你喝一口,这么多天来什么也不
吃怎么撑得住。”
也不是想顶撞母亲,可是我实在吃不下任何东西,摇摇头不肯再看父母一眼,
将自己侧埋在枕头里不动。母亲站了好一会,那碗汤又捧了出去。
客厅里,一片死寂,父亲母亲好似也没有在交谈。
不知是荷西葬下去的第几日了,堆著的大批花环已经枯萎了,我跪在地上,用
力将花环里缠著的铁丝拉开,一趟又一趟的将拆散的残梗抱到远远的垃圾桶里去丢
掉。
花没有了,阳光下露出来的是一片黄黄干干的尘土,在这片刺目的,被我看了
一千遍一万遍的土地下,长眠著我生命中最最心爱的丈夫。
鲜花又被买了来,放在注满了清水的大花瓶里,那片没有名字的黄土,一样固
执的沉默著,微风里,红色的、白色的玫瑰在轻轻的摆动,却总也带不来生命的信
息。
那日的正午,我从墓园里下来,停好了车,望著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发呆。
不时有认识与不认识的路人经过我,停下来,照著岛上古老的习俗,握住我的双手
,亲吻我的额头,喃喃的说几句致哀的语言然后低头走开。我只是麻木的在道谢,
根本没有在听他们,手里捏了一张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的白纸,上面写著一些必须去
面对的事情∶要去葬仪社结帐,去找法医看解剖结果,去警察局交回荷西的身
份证和驾驶执照,去海防司令部填写出事经过,去法院申请死亡证明,去市政府请
求墓地式样许可,去社会福利局申报死亡,去打长途电话给马德里总公司要荷西工
作合同证明,去打听寄车回大加纳利岛的船期和费用,去做一件又一件刺心而又无
奈的琐事。
我默默的盘算著要先开始去做哪一件事,又想起来一些要影印的文件被忘在家
里了。
天好似非常的闷热,黑色的丧服更使人汗出如雨,从得知荷西出事时那一刻便
升上来的狂渴又一次一次的袭了上来。
这时候,在邮局的门口,我看见了父亲和母亲,那是在荷西葬下去之后第一次
在镇上看见他们,好似从来没有将他们带出来一起办过事情。他们就该当是成天在
家苦盼我回去的人。
我还是靠在车门边,也没有招呼他们,父亲却很快的指著我,拉著母亲过街了
。
那天,母亲穿著一件藏青色的材衫,一条白色的裙子,父亲穿著他在仓促中赶
回这个离岛时唯一带来的一套灰色的西装,居然还打了领带。
母亲的手里握著一把黄色的康乃馨。
他们是从镇的那头走路来的,父亲那么不怕热的人都在揩汗。
“你们去哪里?”我淡然的说。
“看荷西。”
“不用了。”我仍然没有什么反应。
“我们要去看荷西。”母亲又说。
“找了好久好久,才在一条小巷子里买到了花,店里的人也不肯收钱,话又讲
不通,争了半天,就是不肯收,我们丢下几百块跑出店,也不知够不够。”父亲急
急的告诉我这件事,我仍是漠漠然的。
现在回想起来,父母亲不只是从家里走了长长的路出来,在买花的时候又不知
道绕了多少冤枉路,而他们那几日其实也是不眠不食的在受著苦难,那样的年纪,
怎么吃得消在烈日下走那么长的路。
“开车一起去墓地好了,你们累了。”我说。
“不用了,我们还可以走,你去办事。”母亲马上拒绝了。
“路远,又是上坡,还是坐车去的好,再说,还有回程。”
“不要,不要,你去忙,我们认得路。”父亲也说了。
“不行,天太热了。”我也坚持著。
“我们要走走,我们想慢慢的走走。”
母亲重复著这一句话,好似我再逼她上车便要哭了出来,这几日的苦,在她的
声调里是再也控制不住了。
父亲母亲默默的穿过街道,弯到上山的那条公路去。
我站在他们背后,并没有马上离开。
花被母亲紧紧的握在手里,父亲弯著身好似又在掏手帕揩汗,耀眼的阳光下,
哀伤,那么明显的压垮了他们的两肩,那么沉重的拖住了他们的步伐,四周不断的
有人在我面前经过,可是我的眼睛只看见父母渐渐远去的背影,那份肉体上实实在
在的焦渴的感觉又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