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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之约 作者:毕淑敏-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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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聪慧的知识分子怎么这样不开窍! 

  “可是郁容秋她说与您有个约定!” 

  “郁容秋说的?她告诉你了?她至死都不忘这件事吗?”女厂长显然紧张起来,她焦躁地站起身,在地毯上走出很急遽的步伐。 

  兰医生没想到厂长的反应如此强烈。那究竟是怎样一个女人与女人的约定呢? 

  “厂长,我只是想与您有个约定。不是钱。我的丈夫对我不好。我的女儿没有钱已经这样轻浮,有了钱,更不知会怎样,我不要钱。我只是希望,假如我能出色地完成规定的清欠指标,我想让您给我鞠一个躬……您是不是觉得我太狂妄了?不,您是我最敬佩的女性。您不仰仗任何男人,凭着自己的本事,堂堂正正地立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男人和女人都尊重您。我一辈子也做不到像您那样,可我渴望也光荣一次,也像模像样地立在人前头一次。厂长,别笑话我这个想法冒昧,我愿意一千次一万次地给您鞠躬,只求倘若我是个合格的催款员,您能代表全厂,给我鞠一个躬……”在那间充满冷气的房间里,郁容秋脸庞上淌过透明的汗液,仿佛粉脸上覆盖了一片水色的香叶。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先决条件。尽管突兀,女厂长还是感到惬意。“我的腰弯一弯就那么值钱吗?”她戏谑她说。 

  “我说过了不是为了钱。”漂亮女人低下头,口气却毫不退让。 

  “好;我答应你!”女厂长郑重他说。鞠个躬算什么呢?这在国际上是普通的礼仪。你可以故作清高的不谈钱,但一厂之长必须谈钱,钱已经像厂长自身的血脉一样宝贵。况且,这个女人能否搞到钱来,还是一个不明底细的神话。女厂长巴不得能早点给这个女人鞠躬,那证明严冬即将过去,春天就要到了。为了工厂, 

  “实在讲,像郁容秋这种人的崛起,是由于不正常的经济形势造成的,就好比饥不择食一样。现在,作为一个历史阶段,它已。经从我们面前翻过去了。她就要死了,我却还活着,还要给几千人当家。好比一个家里的爷爷,给一个不孝子孙鞠躬,你说我以后还能否有权威?” 

  兰医生不语。 

  “所以,请对郁容秋讲,并非我一厂之长食言而肥,实是在官身不由人。假如她为了这个厂子,已经付出了重大的代价,那么,请求她再作最后一次牺牲,她想借我这一躬以提高自己做人的价值,我却不能鞠这一躬,要保持作为厂长的价值。作为一个女人,我失信于她,她可以在九泉之下怨恨我。作为一个厂长,我别无选择。” 

  夜,静寂得如同一张无边的桑叶,无数不知名的声音,蚕似地噬着它,留下大大小小膝陇的空洞。 

  兰医生的思绪像秋千一样徘徊在两个女人之间,她觉得环境太能左右人的意志了,在充满华贵和死亡气息的干部病房里,她义无反顾地同情郁容秋,在女厂长家被焦的脚步磨擦的女人的步伐踩出战壕样的痕迹,她想:“女人能够干的事业,除了从医之外,实在是很有限的……” 

  “兰医生……您给我带话……带到了吗?”郁容秋终于没有气力化妆了,像一片剪纸,平展展地架在白色的被子下。各色抢救胶管,像一把怪异的伞,笼罩着她。 

  “带到了……带到了……”兰医生忙不迭他说。 

  “那她……怎么还……还不来啊?”郁容秋像一个等妈妈回家、的小女孩子,怯怯地问。 

  “她忙。她可忙了。咱们都不知道她有多忙,她可是真忙啊……”兰医生语无伦次但非常坚决他说。 

  郁容秋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像拧去盖子的墨永瓶,她已经付出了全部心血,再加上脊柱倾斜一下角度,算得了什么牺牲! 

  今天的厂长望着那天的厂长,觉得她很愚蠢。她没有想到启用这样的女人,在全厂掀起轩然大波,人们普遍认为厂长已经山穷水尽,穷途末路。女厂长坚决顶往了这一点,就像洪峰到来的时刻要不断加高堤坝,她苦口婆心地开导大家:不论人怎样,钱总是干净的。厂里的种种传闻她都知道,她不止一次庆幸自己是女人。假如是男厂长,重用这样的女人,会被人们舌头编织而成的绳索,活活勒死。她以自己卓越女企业家的人格,在为一个下贱的女人做名誉上的担保。这种牺牲和这种代价,只有在其位的人才能体验到。 

  “郁容秋没有说她同您约了什么。只是说让我带话给您、说您一定记得的。” 兰医生小心翼翼他说; 

  “是的,我记得。”女厂长决定对女医生敞开心扉。一个工厂就像一座海岛,厂长像个孤独的渔夫。 

  “她要我向她鞠个躬。”女厂长已经平静下来。 

  好个独出心裁的女人!兰医生在吃惊的同时,也佩服郁容秋的匪夷所思。 

  “我不鞠!”厂长斩钉截铁地宣布。“作为女人,我很可怜很同情这个女工,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她的命运,她的一生是不幸的。假如我是普通人,我完全可以鞠这个躬,作为生者对即将逝世的人的安慰,我还可以做得更周到一些。但是,我身不由己,因为我是厂长! 

  厂长向这样一个卑贱的女人屈膝,会成为厂内经久不息的新闻。在可以预见的不久的将来,它甚至会演绎成骇人听闻的传说。“ 

  兰医生点点头。厂长绝非多虑,工厂的休息室像远古时先民们居住的洞穴,可以诞生最神奇的想象。漾着幽蓝的光。 

  “兰医生,您知道我这一辈子什么事干得最漂亮吗?” 

  “不……不知道。”兰医生夸张地摇头。只要郁容秋不谈厂长,什么话题她都乐于奉陪。 

  “就是讨帐了。” 

  兰医生点点头。这一次,没有夸张。 

  郁容秋又闭起眼睛。兰医生以为她就此疲倦地昏睡,觉得很好,没想到她又像打开一本沉重的字典一样,翻开眼皮,刚才是在积蓄力量。 

  “所以,我一眼就能看出谁想赖帐了。厂长觉着我没用了,她放不下面子。她想赖了同我的约定。对不对?兰医生,您甭骗我,我什么都知道。厂长赖了我这笔债,我就要死了,我没地儿去讨了……兰医生,您跟我说实话,我说得不错吧?” 郁容秋的双眼,像生满了苔藓的荒原,在一片惨白的背景下,暗淡而执著。 

  “不本!绝对不是这样!你想到哪里去了!厂长说她一有空儿第一件事就是到医院里来看你,她说你给厂里立了大功。你不能这么不相信人!你要是这样,连我都信不着,我这就走!”兰医生佯装发怒。一般人都不敢对病人发火,但兰医生敢。只有这样,病人才能相信谎言,而谎言是对病人的最高仁慈。 

  郁容秋果然慌了。“我信。我信,兰医生,别生我的气。我纵是信不过厂长,也不能信不过您。只是我这一辈子,被人骗的次数太多了,我也骗过人……我知道您不会骗我,厂长也不会的,不过是我一天自个呆着没事,瞎想得大多了……”郁容秋没有闭上眼帘,兰医生却看不到她的眼神。这其中隔着水幕,像汽车大灯厚而瓷的玻璃罩,把郁容秋的瞳仁放大得如同古井…… 

  兰医生再也不想多呆一分钟,否则对自己对别人都是煎熬。刚想溜走,听到郁容秋对着空洞的天花板说:“我等着您……” 

  兰医生在其后的几天内,坚决不去医院,她怕自己抵不住那充满死亡智慧的诘问,反倒更添人痛苦。但她终于忍不住了,跑到医院,她想郁容秋是个聪明的女人,隔了这么长的空白,她该不会再追问什么了。 

  兰医生猜得真对,郁容秋真的不再追问那件事了。 

  “这是你们的高干女病人最后一直握在手里的东西。”戴瓦片帽的护士小姐平摊开手。 

  三枚像围棋子一样润泽的扣子,有着黑色大理石样的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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