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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了的全家福,指着其中一个很年轻的人自言自语,但又好像是说给我听的。老人待我很好,依着我,顺着我,除了抱我的姿势让我有些不习惯之外。每次捕完鱼,他都会捡些很小、很新鲜的给我吃。
不能不承认,短短的十天里,我们之间神奇地建立起默契。
但是无论如何,多年的流浪生活足以使我拥有理智。毕竟它是人类。而我讨厌人类。
于是为了猫族的尊严,我开始绝食。
我的绝食并不只是为了所谓的尊严,还有我的绝望。
是的,这会儿我真的绝望了。
因为我失去了一条腿。
因为我失去了有色彩的世界。
老人看见我不再吃东西了,感到很失望。从它的眼神里我可以清楚地看出,它很伤心。它不再给我讲那个照片里的年轻人了。老人总是独自抽闷烟,用背对着我。隆起的背像一座腐朽的桥,头深深埋在下面,只有几根苍白的发丝还可以表明那是个人类。它的脑袋经常冒烟儿,缭绕的烟雾迷乱了这间破旧的屋子。
然而我呢?俨然已是一只废物了!我失去了奔跑的自由,失去了运动的快乐。试想,一只瘸腿猫还可以做什么!起码她已不配做一只猫了!
不是猫,我究竟会是什么呢?我怎么可以不是猫呢?我快要崩溃了。好像有一座大山,在压着我,使我无法选择生存的环境。我要活下去,我不想死——哪怕是苟活——不,这怎么能说是苟活呢?老人是善良的,虽然它是人类,但是个好人。然而问题就在于它是人类。然而,是人类,又如何呢?嫌弃我,丢下我的,恰恰也是猫!凭什么我要忠实一个早就抛弃了我的种族呢?!我的母亲,更何况她已经……我不愿再回忆,我更乐于忘记过去。这些年,除了屈辱,猫的身份还能为我带来什么!
我勉强撑起身子,用三条腿着力,向前爬着。这比我想像的要轻松,因为有时我还可以提着瘸了的后腿跑跳几下,很可笑。老人沉默着。我朝它爬去。
慢慢的,挨到了床沿儿,我踌躇着。我怀疑,自己的一条尾巴是否还能保持身体的平衡?不管了,试试吧。我要爬向我的救星,爬向背叛,爬向来自人类的爱。
我看准了着陆点,不过缺少了一条腿的配合,还真有些不习惯。
“扑通!”我像意料之中一样摔到了地上。老人先是一惊,然后是惊喜。我望着它,一种充满希望的表情。这可真不是装出来的,不同于我以往遇到的欺骗。
老人顿时掐掉了烟卷,起身扶起我,抱紧了我,发出“呜呜”的声音。我不知道它在干什么,但是我感觉到老人的极度悲伤已通过拥抱传给了我,融进了我的身体里,进入了我的心。从那时起,我和老人成为一对好朋友,相互依赖,形影不离。为什么这个人会如此待我?我想,它或许和我一样孤独吧。我很奇怪,为什么过去与同类都不能如此和谐,难道就因为我是一只不会捉老鼠的猫?算了,该忘记的就忘掉吧!
老人的生活很单调,却很有规律。
天不亮就起床带着前一天捕的水产出去。中午或者偏下午回来时,老人总是抚摩着我,看着我,然后依依不舍地去捕鱼。黄昏归来,就会喂我任何我想要的——鱼呀,虾啊,甚至还可以逗逗小螃蟹。到了晚上呢,在一盏暗暗的煤油灯下,它老眼昏花地缝着破网。
是的,这种生活很安逸,平静得出奇。然而我那敏感的知觉又在作怪。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或者,那不是即将实际要发生的,而是存在于无形之间,与这老人无关的东西。那东西就像凝聚的空气,在某个角落盯着我,我很怕它,但又甩不掉它,因此我不得安心。
算了吧,看看这善良的老人!它经常跟我说话。我当然听不懂,但是凭感觉,似乎老人曾经遇到过某种不幸。它曾失去一切,然后又得到了另一个世界——是这样吗?是吗?很可惜,我听不懂的。
但,我能为这善良的人做些什么呢?这里也有老鼠,但我……我只是一只不会捉老鼠的猫,而且还少了一条腿,背上多了一道的伤疤。
然而老人并不怪我。
一只不会捉老鼠的猫第30节 我又上路了
老人决定带我出去玩儿玩儿。
难道这一整天它不用捕鱼了吗?
它把我揣在怀里,缓慢地走出门去。一出门,白白的阳光射进我的眼帘。一切都是灰的,我早就习惯了——外面的一切,黑、白、灰,竟是那么有层次感。没有颜色的掩饰,黑白分明。
原来,我竟然生活在这样一个世界里!你从没见过那么大的船帆,没见过比蛇还要长、还要粗的尼龙纤绳,还有暗灰色的船,是用麻藤编制的。这里人们的穿着与我以往所见到的都不同,它们不做作,不讲究。你可以一眼看出坏人——就是拿着酒瓶,醉熏熏的穿着横格衫的人类。
一切还是那么美。
老人任凭我在它脚下玩耍,它和别的渔夫在聊着什么。而我,在“摧残”和“玩弄”着脚下的小动物。一会儿,就觉得有些无趣了。
春风吹开了我头顶上的几根毛儿。
我爽朗起来。放眼望去,一片碧水蓝天,无边无际。深灰色的湖面上飘着点点白帆。浪一次高过一次;长翅膀的白鸟翱翔在天水之间;这里就好像传说中的大陆的尽头——海洋。海风使我忘记了一切。我只是望着灰色的天空,记忆中那曾经是蓝色的——我明白了,任何颜色都是好看的,但是当所有的色彩凝在一起,就会掩盖一些美丽的东西。而如同这样——不再多彩的天空,不再多彩的世界,一色的灰,似乎更单纯了一些。
四周望望,呵,远处,有片开满野花的小山坡,依稀有蝴蝶在飞舞。我喜欢野花,从小就喜欢。
不过那些花儿,我已辨不出是什么颜色了。可是花儿的形状却很怪,我从没见过。
就在老人不注意的时候,我溜了。
我决定不回来了。
我瘸着一条腿,艰难而兴奋地爬向那片开满野花的圣地……
2004年2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