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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堪回首 -李梧龄1016-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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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十三年。然后判了十五年 到监狱来服剩下的一年多刑期。
  他说起在看守所的经历,原来在看守所里从49年就关在里面从不审问的犯 人都有的是。他曾关得一身病到另一第三看守所去疗养过,谁也不知道这个保密 的看守所在那里,他也是在晚上被用车送去的,那里居然还有网球可打。这位间 谍当然不成其为间谍,否则哪有这般便宜?判他十五年不过是挽回已关十三年的 面子而已。我在与他同监房时曾跟他学日语,然而因为他根本没文化,也仅能学 几句话而已。这就是个没文化的“间谍”的故事。
  监狱里对犯人的“教育”就是枪决人给你看,枪决的地点就在大礼堂后的小院 子的一个亭子里。北京大学新闻系的女学生右派林昭就是在那里被枪杀的。那时她 已瘦得皮包骨头,弱不禁风,但仍表现得很勇敢。林昭出身革命家庭,她的舅父死 在国民党手里,她怎么可能是反对共产党的呢?然而她被打成了右派,据说她在被 捕送劳动教养时还向学校发出一封责问信“当年蔡元培先生任北大校长时,曾慨然 向北洋政府去保释五四被捕的学生,你们呢?”由于生性刚烈,曾因此自杀,幸而 被救。在劳动教养时因病保外就医。和几位原北京的右派同学有些往来,他们便全 部被捕成了反革命。在狱中又被加刑,最后于1968年五一节被害。她慷慨就义前用 血写下了这样的诗句:
  将这一滴血注入祖国的血液里;
  将这一滴血向挚爱自由献祭。
  揩吧、擦吧、抹吧,这是血呢!
  殉难者的血迹,谁能抹得去。
  她就义后,其父愤而自杀,其母也成了反革命,忧愤而离开了人世。一家 人就这样完了。
  那时的上海市民日子也不好过,也要接受逮捕、判刑、杀人的“教育”。 五一节,十一节都要在文化广场开大会,拉有线广播到各分会场。人们受命排队 前往“受教育”。1969年的十周年国庆我就是在监狱内听文化广场大会的实况转播 的,那天一下子就枪杀了六十几人。这是庆祝国庆吗?我妻那年头被反革命家属和 右派两顶帽子压着,受尽学校甚至里弄的欺凌,扫街,通阴沟,扫厕所都是她的专 职,还要被无端训斥和打骂。
  后来监狱里也不让我们闲着,要犯人劳动了。我们做的是将针织品的零料 拆散,这叫拆纱头,是用手指甲拆的,每人有定额要完成,拆得大拇指指甲的一半 都浮了起来。房间里也满是灰尘。劳动的好处是饭多一些,也不受“学习”的罪了。
  71年初夏的一天,我忽然被叫打好行李,于是戴铐上了卡车,两辆大卡车跟着 一辆军车一路上直奔安徽,我们又被送到白茅岭去了。原来那时有个将监狱内迁的 计划,在白茅岭造了一批牢房。这些监狱分布在白茅岭总场附近,从总厂往山里 走,第一个劳改队是瓦屋弯队,然后是放马场队。姚福申被关在瓦屋弯,张亚新、 唐焕新和我则在放马场。车到时,放马场还未做好接收我们的准备,就将车再往里 开到了庙后山监狱,那时该处还是个空监狱,我们在那里关了几个小时。庙后山是 为关大刑犯而设的,三面环山象一个口袋,我想在那里枪杀人外界也听不到的。 不是冤家不碰头,我们还是逃不掉又落到白茅岭来了。所庆幸的是总算未被送到大西 北去,那里的条件更要艰苦得多。
  第十一章 放马场
  放马场劳改中队共有四个小队,每小队约一百人,其中一个小队是蔬菜队, 供应本中队及附近劳改大队干部食堂用的蔬菜,三个小队种大田。大田作物以旱田 为主,我们初去时主要是种山芋和花生,后来发展了玫瑰、香草(如食用香草、熏 衣草等多个品种)、和梨园。这些经济作物都是供出口的,前两者送总场加工成香 精后出口,后者的品种号称西湖明月梨,赶运香港市场可比日本的梨早上市一星期 以谋利。
  这里的犯人以刑事犯为主,除了一般的偷盗、流氓殴斗外,很多是不足为刑事 犯罪的所谓生活腐化。但也有很恶劣的强奸犯,甚至有奸污亲生妹妹和母亲的。老年 犯人大多为所谓的历史问题,即在旧政府工作过的人。还有一些文革中的造反派。我 曾问一个上臂有三个攻打上海柴油机厂时留下的弹孔,外号叫大熊猫的人:“我不明 白你们互相打来打去都说是保卫毛泽东,争着向毛泽东献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如 此革命,又怎么结果成了反革命了呢?”
  这人原来是和王洪文一起闹事的,他说起王洪文来简直也是个腰上缠练功带的 打手般人物,他回答我的问题说:
  “我本来是极为崇拜毛泽东的,为了他自己命也可以不要了。有一次我到华东师 范大学去开会,那会场外有三重警卫,一般人是进不去的,会议是听中央的重要录音。 那是一次毛主席主持的重要会议的录音。我是抱着极其崇敬的心情去亲耳聆听最高指 示的。我原以为大人物的讲话就象电影里一样威严、有力、震撼人心。谁知却完全不 是那样的,我大失所望。”
  “怎么失望啦?”我插嘴问道。
  “开始时,会场一片杂音,然后静了下来,知道毛来了,毛问:都到齐了没有? 那声音象老鸭子叫,下面回答:到齐了。毛又问:你们谁最年轻?下面答:是王洪文。 毛问了王的年龄又说了几句,口齿含糊不清。然后就是林彪的长遍发言,尖声尖气, 态度十分粗暴。忽然,林大声地训斥:朱德,你怎么打呼噜啦!于是就听见朱的呼噜 声,这声音马上停了下来,只听得茶杯盖的撞击声,喝茶、吐茶叶的声音,然后就是 朱老总抵赖睡着了的话:”没有啊。“接着林又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忽然,又吆喝 起来,问:徐海东来了没有?徐答:来了。那声音又哑又低,林厉声喝问:你说过没 有你徐海东就没有毛主席,没有党中央,你说过没有?徐小声地回答说有。然后林又 接下去骂街。
  “我听了以后,大失所望,心想我所崇拜的这些大人物开起会来怎么和我们小流 氓差不多呢。从此我就不相信了,后来说了些话变成了反革命。”
  有陈姓父子两人同为反革命犯,老的原是上海中法中学的法文教师,中法中学 改为光明中学后,他改教英文。他因和领导不和,吵了一架后愤而辞职。为了生计不 得不摆地摊贩卖修补面盆用的搪瓷胶,然而却因系无证营业而和警察发生冲突,被以 “走资本主义道路”之罪判十年刑。其子因帮父亲和警察吵架也以同罪被判刑七年。 有一位医院的化验师,受某独生女的家长之托,在女学生的化验单上划了个正号,于 是女学生获得医生证明其患有肾病而免去下乡之苦。此事被人告发,他被判以反革命 破坏上山下乡罪服刑七年。
  还有很多小青年是中学生,是上山下乡后成了反革命或刑事犯的。有一位是在 崇明劳动时被发觉日记中有不敬的话。还有一位到了新疆的一个煤矿里,那煤矿简 直是原始条件的煤矿,嘴上叼着矿灯爬进去将煤背出来,他受不了这苦逃了出来,在 半路上没路费了,不得已而偷窃犯的罪。当然也有在绝望中沦为真正罪犯的,有几个 插队落户到东北的,那里男女学生住在贴邻的两间屋里,每个女学生得找个男的保护 她们。男的白天出去偷鸡摸狗,女的在家为他们服务,到后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发 生了,简直成了群婚社会!我遇见的两个是打架伤人后逃了回来,成了流氓抓来的。 有一个旧时的老流氓对我说:“从前我们做流氓是没有办法,要吃饭,所以拜老头子, 为了争做生意抢地盘而打架。现在真是怪了,小青年竟会为了试试刀快不快而随便去 刺人一刀。”这样的人我也的确碰到了,被刺的竟是不相干的路人。
  大队部食堂的厨子是个刑满的场员,他的案子说来简直是笑话。他原是上海市郊 区的一个屠夫,有一次夫妻吵架,女的坐在门外哭,男的在屋内用刀拍桌大骂,说要 杀了她。这时正好有一男一女走过,就问女的:发生了什么事。女的哭着说她丈夫要 杀她,男的听见女的向外人诉苦,骂得就更凶了。路过的两人劝了一阵也就走了。不 料走了几步这两人却争了起来,女的大谈起妇女权益,就回过来劝说那屠夫妻子一 定要去告屠夫。并自告奋勇帮她出场写状子。这样一来居然屠夫被判了七年刑,等判 决下来,其妻大叫冤枉,他们本来是很有感情的夫妇,女的以为可以吓唬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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