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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文艺 2004年第11期-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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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跃的火焰,灼人眼目,细细一嗅,仿佛雪花都有了淡淡的香味。
  馨梅说:“我是冬天生的,你呢,是冬末春初生的,都和这梅花有缘。百花中,你姐就喜欢这梅花,开也开在风雪里,死也死在风雪里,有人说它苦,苦也是一种体验。它不怜悯谁,也不要谁怜悯,活着就是活着,它一定不觉得苦。唉,‘香暗影疏,说梅边消息。’”
  金梅怔怔地站着、看着、听着。她还弄不明白姐姐话里的意思,但似乎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热力在周身流淌。
  “金梅,我们上街去用早点,然后你去学校我去医院,晚上见!”
  姐妹俩踏着雪朝大街上走去。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金梅刚上完一堂课,忽然接到馨梅的电话,说祝琪死了。
  金梅匆匆赶到医院的太平间时,那里已经围了不少的人。祝琪单位的领导和同事,祝琪的爸爸妈妈,还有馨梅单位的人,都围在祝琪的遗体身边。人丛里传出嘶哑的恸哭声,沉重得像一块块冰冷的石头掷向空中,然后又落入黑色的深潭。那是馨梅在哭,头发披散在肩上,两只眼睛又红又肿,脸颊上的泪水稠腻腻的。
  祝琪的爸爸妈妈,泪流满面地站在旁边,劝馨梅不要太悲伤,不要伤了身子,要紧的是肚子里的孩子。
  馨梅没有理他们,她只顾自己在哭。金梅挤进去,依傍着姐姐,馨梅猛地伏在她肩上,哭得更加凄楚。金梅没有劝说什么,让姐姐去哭吧,哭这短暂的爱的失去,哭她爱过的一个生命的殒落。姐姐决不会为另一个还没有成形的希望去抑制自己的悲伤,那确实没有必要。这悲伤是真诚的,是献给心爱的人的……
  此后,开追悼会、火化、下葬,馨梅用柔弱的身子,有条不紊地料理着这一切。金梅依旧住在姐姐家里,陪着姐姐写稿,陪着她看书,陪着她聊天。
  冬天还没有完全过去,时不时地还会洒下一把一把的雪花,寒冷依然笼罩着这个城市。
  一天晚上,祝琪的爸爸妈妈来到馨梅的家里。
  老俩口都在纺织厂工作,一个是维修工,一个是验布工,都快六十了。一生的辛劳加上失去儿子的悲痛,使他们忽然老了许多。
  金梅的心跳到了喉咙口,慌慌地给老人泡上茶,她知道他们来做什么,她也知道姐姐会怎么回答他们。
  坐了一阵,祝大伯从口袋里抖抖索索拿出一叠钱来,然后痛苦地说:“馨梅,你知道我们家就只祝琪一个儿子,我们知道你已经怀上孩子了。这一万元钱就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吧。”
  金梅眼里有了泪水,她觉得老俩口太可怜。
  馨梅没有去接钱,却从沙发上搁着的一个女式皮包里,抽出一个银行存折,平静地说:“爸爸,妈妈,祝琪虽然去了,我会常来看你们的,有什么事要做,只管喊我。这是祝琪和我存的一些钱,他叫我交给你们。家里还是请个保姆吧。至于孩子,是祝琪怕你们难过才这样说的,其实我并没有。”
  金梅看见老俩口的目光忽地黯淡,头蔫蔫地垂了下来,然后哽咽地说:“祝琪怎么说你有了呢?我们真的希望有孙子啊。”
  金梅真想说姐姐在说谎,分明是有了孩子,为什么说没有呢?但她终于没有说,她知道说了只会使这个局面更加难堪。姐姐是不会屈从的,那么老俩口将会更加痛不欲生。她不明白姐姐的心肠为什么这么硬。
  老俩口无力地站起来,他们要走了。馨梅把存折塞到他们手里,然后穿上皮大衣,说:“爸爸,妈妈,我送你们回去吧。”说完,她一手搀一个,走出门去。
  第二天金梅没有课,馨梅让她陪着去了市立医院的妇产科。
  金梅是从没有到过这地方的,她发现来这里的大多是年轻的女性,而且这么拥挤。金梅挨着姐姐坐在走廊靠墙的长条椅上,等待护士按照挂号的顺序一个一个传唤进去。走来走去的人真多,金梅开始从那些匆匆一瞥的目光中,体会出一种十分敏感的东西,她的脸突然变得通红。金梅还没有男朋友,单纯得像一只小羊羔,此刻却坐在这个极为尴尬的地方。
  馨梅说:“妹,我不应该让你来陪……可我又不好麻烦别人。”
  “姐,我是怕碰见熟人。”
  “碰见了熟人你就说是陪姐来的。”
  “我才懒得解释呢,越解释越麻烦。”
  馨梅点了点头。
  终于听到护士喊:“十一号!”
  馨梅站了起来。
  “姐,你好好想想,还来得及。”
  馨梅使劲地摇了摇头,说:“金梅,你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出来。”
  金梅说:“姐,我等着你。”
  馨梅在走到手术室门口时,又回过头来,向金梅摆了摆手,然后随护士走进去了。手术室的门关上了。
  馨梅乖乖地躺到手术床上去。医生和护士从上到下都是洁白的,白帽子,白大褂,白口罩,幸好还有一双眼珠子嵌在这一片白色上,才使这个白色不完全显示出一种冷酷。馨梅从那些眼光中,能够品味出许多意思来。因为到这地方来做这种手术的,或者是未婚先孕,或者是第二胎、第三胎,很少有结了婚又来拿掉第一胎的。她没有向大夫作任何解释,只要她交了医疗费,谁管得着呢。
  馨梅躺在手术床上,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等待着。自腰部以下,扯起了一块白布,有金属的响声在戴胶皮手套的护士和医生的手上传过。她开始感觉到身子在震颤,所有的毛孔在刹那间紧张起来,头上开始冒汗,眼前闪烁无数的金星。渐渐地她又觉得像是漂浮在一片波翻浪激的海上,听见一个一个的浪头搅碎在凸起的礁石上,很有力很沉重,但又很冷峻,礁石的表层慢慢地在剥落,剥落得非常艰难和痛楚。礁石似乎惊天动地响了一声,完全崩溃了,漩涡里搅着无数的飞沫。她突然有了一种从沉重中冲突而出的快感,头有些晕眩,太疲倦了,她该好好地睡一觉。
  “好了。”一个很平淡的声音从口罩后挤出来。
  馨梅一惊,一个生命就这样拿掉了,无声无息。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她对它还不需要负任何道义上的责任……
  金梅搀着姐姐,缓缓地走出医院。厚厚的云缝里,漏下星星点点的阳光,街上的积雪亮得扎眼,天气似乎显得更冷了。
  馨梅脸色苍白,身子孱弱无力,她停下脚步,吁了一口气,轻轻地说:“天是要晴了。”
  金梅点点头,她感觉到姐姐说这话时,心里很轻松,这个生命的殒落,似乎不曾给她带来任何痛苦和负疚,这么说,她与祝琪的爱是真正从形式上完结了。
  馨梅说:“金梅,我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叫一辆出租车吧。”
  金梅听话地跑到街心,拦了一辆出租车。姐妹俩坐了上去,馨梅靠着沙发,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等到姐姐完全养息好了,金梅又搬回了学校的宿舍。
  两个月过去了。在一个周末的夜晚,金梅也没有给馨梅打电话,就一头撞进了她的家。
  客厅里坐着一个很英俊但又很文雅的青年男子,见金梅进来,连忙站了起来。
  馨梅笑吟吟地说:“金梅,这是我刚结识不久的男朋友,叫吴勇男,在社科院工作。勇男,这是我妹妹金梅。”
  吴勇男礼貌地点了点头,说:“馨梅老说起你,我都有些嫉妒了哩。”
  金梅的脸兀地红了,觉得很羞窘。她还一时适应不了这种场面,脑子里还牢牢地嵌着祝琪的印象,想不到姐姐这么快就有了男朋友了!她差点说出“姐夫尸骨未寒”这句话来。
  馨梅格格地笑起来,笑声很轻盈很明亮,像薄薄的银箔,在客厅里飞旋。
  “金梅,你不是正在读‘电大’的古典文学专业吗,有什么问题可以请教勇男,他是社科院古典文学研究所的副研究员,可以称得上是行家。你们好好聊聊,我去煮咖啡。”
  馨梅一边说着,一边往厨房里走。那穿着大红毛衣的俏丽身姿,看得金梅都呆了。她忽然记起馨梅念过的古人诗词里的句子:香暗影疏,说梅边消息!
  金梅莫明其妙地大喊了一声:“姐——”
  


心矿
■  吴守春
  凤凰村因凤凰山得名。凤凰山名字不错,长期的滥砍乱伐,山便成了癞痢头,凤凰落毛不如鸡。
  村子两千人,不算小了,但却是全乡最穷的村之一。人家和老村长开玩笑,说他们村地大物博。老村长自疚:山大无柴啊。
  忽有一日,凤凰山来了几个拿标杆举着小红旗的。村里人对这几个不速之客产生了浓厚兴趣,看马戏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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