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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第4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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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过。』胡雪岩问∶『史可法降坛以后怎么说?』

『做了一首诗。喏,』螺蛳太太从梳妆台抽斗中取出一张黄纸,递给胡雪岩说∶『你看。』

黄纸上写的是一首七绝∶『江黑云寒闭水城,饥兵守堞夜频惊,此时自在茅檐下,风雨萧萧听柝声。』胡雪岩将这首诗吟哦数过,方始开口。

『乌先生看了这首诗,有没有给你破解?』

『有的。乌先生说,这首诗一定是史可法守扬州的时候做的,情形是很危险,不过为人要学史可法,稳得住!管他后荒马乱,自自在在睡在茅檐下,听风听雨,听城头上打更。』

『他人是很稳,不过大明的江山没有稳住。我看这首诗不是这个意思。』

『那么,老爷你说,是啥意思。』

『那时候史可法手里有几十万人马,可惜史可法不是曾文正、左大人,兵多没有用,真正叫一筹莫展。早知如此,不如不要当元帅、带兵马,做个一品老者姓,肩上没有千斤重担,就困在茅檐下面,自自在在一颗心是安逸的。』胡雪岩声音凄凉地说∶『罗四姐,如果当年你嫁了我,我没有同王抚台的那番遭遇,凭我们两个人同心协力,安安稳稳吃一口饱饭,哪里会有今天的苦恼。』

由此开始,细数往事,又兴奋、又悲伤,但不管兴奋悲伤都是一种安慰。

正在谈得入神时忽然得报,说莲珠马上要来,不由得都愣住了。

莲珠此来,目的何在,虽不可知,但可断定的是,一定出于好意,而且一定有极紧要的事谈。因此,要考虑的是在什么地方接见,胡雪岩应该不应该在场。

在这时候,当然不容他们从容商议,螺蛳太太本想在那间专为接待贵客,装饰得金碧辉煌的『藏翠轩』接见,但时已隆冬,即令现搬几个在火盆过去,屋子也一时暖和不起来,所以稍想一想,当机立断地对胡雪岩说∶『你先从后楼下去,等一下从前楼上来。』

胡雪岩点一点头,匆匆而去。螺蛳太太便下楼亲自接了莲珠上来,一大群丫头围绕着,捧凤凰似地接莲珠安置在靠近火盆的一张安乐椅上,手炉、脚炉、清茶、水果一一送到面前。螺蛳太太顾不得跟她说话,只是指挥着丫头招待客人,直待告一段落,丫头都退了出去,她才开口。

『有啥事情,打发人来通知我一声,我去看你就是。这么冷的天,万一冻出病来,叫我们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你我不分彼此,与其请你来,多费一层周折,我也仍旧是耽误工夫,倒不如我亲自来一趟。』莲珠四面看了一下问∶『胡大先生不在这里?』

『去通知他了,马上就会来的,』

『趁胡大先生不在这里,我先跟你说了吧!胡大先生在我们那里,不是来了个电报吗?是宁波打来的,通泉、通裕都出毛病了!我们者爷怕他刚回杭州,心境不好,没有敢告诉他,特为让我来一趟,跟你来谈。』

螺蛳太太心里一跳,但不能不强自镇静,『多谢,多谢!』她还要再说下去时,只听楼梯上有脚步声,便停了下来。

『老爷来了!』有个丫头掀开门帘说。

『罗四姐!』莲珠问说∶『要不要当着他的面谈?』

『瞒也瞒不住的。』

『好!』

其时胡雪岩已经衣冠整齐地一路拱手、一路走进来说道∶『失迎,失迎!

二太太这么晚还来,当然是为我的事,这份情分,真正不知道怎么说了!『

『自己人不必说这些话。』莲珠说道∶『刚刚宁波来的电报,没有拿给你看的缘故,我跟罗四姐说过了,她说不必瞒你,那就请你先看电报。』

宁波的情形,在胡雪岩真所谓变起不测,因为宓本常在那里,他维持不住上海的阜康,莫非连宁波的『两通』都会撑不起来?

但因此使他想到,这或许是宓本常的运用,亦未可知,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有一点是很明显的,宓本常本来就已有『拆烂污』的迹象,如果自己再出头去管宁彼的事,越发会助长他『天塌下来有长人顶』的想法,因此,他觉得如今首要之着,是借重宁波官场的势力,逼一逼宓本常,让他的把所有的力量拿出来。

于是他说∶『不瞒二太太说,这回的事情,总怪我有眼无珠,用错了人。

上海阜康的档手叫宓本常,他是宁波人,瞒着我私下同他的亲戚做南北货生意,听说有两条沙船在海里,叫法国兵船打沉了,亏空的是阜康的款子,数目虽然不大,而在目前银根极紧的当口,就显得有关系了。此刻他人在宁波,通泉、通裕的情形,是不是他弄出来的,我不敢说。不过,以他的手面,要维持通泉、通裕是办得到的。藩台肯替我垫二十万银子,实在感激不尽,不过二太太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说实话,徒然连累好朋友,并不是好办法,

做事要做得干净、彻底,我胡某人最好面子,如今面子撕了一条缝,补起来容易,就怕这里弥补了,那面又裂开,所以我现在的想法是,先要保住没有裂开的地方。二太太,请你先替我谢谢藩台,同时请你把我的意思,同藩台说一说。『

听他长篇大套地在谈,莲珠不断点头,表示完全能领会他的意思,等他说完,随即答道∶『胡大先生的做法是对的,我一定把你的话,同我们老爷说到,帮你的忙,要从大处去落墨。不过,宁波的事,你还没有说出一个办法来!』

『是。』胡雪岩答说∶『宓本常在宁波,找到宓本常,就可以责成他来维持。请藩台就照意思拟复电好了。』

『如果宓本常不听呢?』莲珠问说∶『是不是什么手段都可以用?』

这便是说,是否可以拘禁到讯?螺蛳太太对宓本常犹有好感,深恐他吃亏便即说道∶『打狗看主人面,他虽做错了事,到底是我们的人。这一点┅┅』

她顿住了,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一点,我们都很明白。不过,人家不知道,电报当中也很难说得清楚。』莲珠想了一下说∶『是不是胡大先生请你的师爷拟个稿子,我带回去,请我们老爷照发?』

胡雪岩答应着,下楼而去。莲珠目送他走远了,执着螺蛳太太的手,欲言又止,脸上是万般无奈的神情,让螺蛳太太反过来不能不安慰她了。

『我晓得你替我们难过,不过,你请放心,不要紧的,船到桥门自会直。』

『罗四姐,』莲珠叹口气说∶『我同我们老爷,真是恨不得能平空发一笔大财!』

『你不要这样子说。』螺蛳太太极其感动,也紧握着她的双手,『我同胡大先生最难过的,也就是连累藩台同你替我们担心。这份人情债,只怕要欠到来生了。』

听得这话,莲珠怀然动容,紧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方始问道∶『罗四姐,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螺蛳太太愕然,好一会才明白她的意思,『你倒说说看,』她反问一句∶『应该怎么个打算?』

『我不知道。我总觉得到了这个时候,总应该仔细想一想。罗四姐,』

莲珠是极冷静的语气,『我们是自己人,旁观者清,我见到了不能不提醒你。』

这话大有文章了,螺蛳太太急急问说∶『是不是藩台有什么消息?』

『不是他有什么消息,如果他有了什么消息,事情只怕就来不及了。』

螺蛳太太心一沉,怔怔地思索了好一会问说∶『藩台是不是有什么话?』

『话是没有。不过他着急是看得出来的。』

迂回吞吐,说了好一会,螺蛳太太方始明白莲珠的意思,是暗示她如果觉得有将财物寄顿他处的必要,她可以效劳。

莲珠一向言辞爽脆深刻,隐微难达之情,在她往往三、五句话,便能直透深处。唯独这件事如此难于出口,其中的道理,在同样善体人情的螺蛳太太;不难明白,正因为交情厚了,才不易措词。

因为,要谈这件事,便有一个不忍出口的前提,就是阜康的风潮,会牵连到许多衙门来提公款,倘或无以应付,即可查封财产备抵,而犹不足,不可避免地就会抄家。

莲珠一面说,一面心里就有一种顾忌,是设想螺蛳太太听了她的话以后

的想法∶什么!已经看得我们胡家要抄家了。照此看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有存着好心。

如果再谈到寄顿财物,似乎坐实了她没有存着好心,胡家抄家于她有什么好处?不就可以吞没了寄存的财物了吗?不但抄家,最好充军、杀头,才能永绝后患。

在这佯的顾虑之下,微稍聪明些的人都知道,这不是谈这件事的时候。

但象这种寄顿家财,以防籍没的事,时机最要紧,愈早部署愈好。莲珠必是想到了这一点,正见得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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