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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文艺 2003年第08期-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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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高山深谷中,有“一雨变成冬”的俗语。即使是盛夏,只要一下雨,气温马上就下降了。到了晚上,山里人都穿上厚厚的棉衣,而只穿着汗衫和短裤的我,便冷得直哆嗦了。到了第二天,竟然感冒发起烧来。硬撑着向大九湖进发,沿途的公路果然有许多地方塌方,也有不少车辆翻车。看来这大九湖不是那么容易上的啊。就这么小心翼翼地走,终于在天黑之前,到了大九湖。
  我现在已经记不清是怎么硬撑到晚上的。人已经是飘飘的了,仍然迷迷糊糊地去参观,迷迷糊糊地去采访,迷迷糊糊地去喝酒。林区的朋友特别的热情,王原平和我一样,是非常豪爽的一条汉子,他在神农架交了许多朋友,也敢于和林区的朋友喝“门杯”。所谓门杯,就是敬酒的人先喝完自己“门前”的酒,也就是自己杯中的酒,叫做“先喝为敬”,然后,再斟一杯酒,放到自己要敬的客人的面前,客人就要一次喝下两杯酒。一次喝两杯酒倒也没什么,可是,在神农架喝酒,还有一个规矩,就是“放排”,又叫“赶麻雀”,当一个人敬客人的酒的时候,其他的人都可以将自己杯中的酒放到客人的面前,请客人喝完。那就是说,如果酒桌上只有一个客人,那么,每次大家都“赶麻雀”,客人一次就要喝10杯酒。轮到下一个人敬酒,依然如此。一桌人依次敬一轮,就得喝90杯啊。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那天晚上,我们就被大九湖的朋友们敬上了“门杯”。
  也许是因为下雨,打雷,山区停了电,外面伸手不见五指。主人好客,有特别会劝酒,伶牙俐齿的,上嘴唇和下嘴唇轻轻一碰,就是一个你推脱不掉的理由。我和原平平时豪爽惯了,特别的不会推辞,只好一杯杯地喝。也不知喝到了什么时候,我浑身发冷,打起了摆子,喉咙也像刀割一样地疼。然后又发高烧了。
  
  大九湖的条件非常简陋,比我想象的偏远山区还要“偏远”,自然没有医院。林区的朋友赶快派人到四川那边去请医生。我昏昏沉沉地偎在招待所简陋的房间里,被子又厚又潮,闷着一股霉味。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外面有手电筒的光柱闪动,有火把的火光在飘动。夜半三更的,朋友们冒雨摸黑将最近的一个村子的医生请来了。据说是个兽医,但看看感冒是问题不大的。兽医摸了摸我的头,吓了一跳,怎么这么烫呢?什么时候发烧的?我说昨天。昨天发烧还跑到大九湖来了?还喝酒?还喝了门杯?哎呀呀,哎呀呀。兽医在烛光下给我量了烧,说是快四十度啦,赶快打吊针吧。
  我知道医生有话还没说。我那时正闹心脏病,频发性室性心律不齐。这样的毛病,一不能喝酒,二不能感冒。只要一犯禁,早搏就来了。我曾经因此而住过半年的医院。我为此而戒了烟,戒了酒。现在,不用医生听诊,我自己就知道,老毛病又犯了。
  于是赶快“打吊针”,也就是“输液”。
  可是,输液的玻璃瓶无法固定。怎么办呢?还是兽医有经验,他抬头看了看屋顶,发现上面有屋梁,便找来一根绳子,呼啦啦一甩,穿过屋梁,然后再将玻璃瓶吊了起来。玻璃瓶连接着针头,针头插进我的血管,将我的手臂吊起,我便真正的开始打“吊针”了。
  深夜雨冷。蜡烛火残。窗外漆黑,满屋酒香。原平呼啦啦响着鼾,果然是浑厚的男中音。有谁会想到,我会在最炎热的盛夏,穿着大棉袄,盖着厚厚的棉被,浑身大汗淋漓地躺在海拔近2000米的大山深处呢。我心里好懊悔,好懊悔。我好恨自己,这样的身体,还能去原始森林吗?我在心里默默祈祷,菩萨啊,快快保佑我啊,保佑我快快好起来,我要去看原始森林,看看秦岭冷杉啊。
  快天亮的时候,我自己将针头拔掉。昏昏沉沉地挣扎着起来,想去看看原始森林。司机说,不行了,得赶快下山。如果公路塌了方,将公路给堵塞了,我们就回不去了。原平也担心着我的身体,劝说我,走吧,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我就这么狼狈的离开了大九湖。穿着朋友们借给我的毛衣,遗憾地离开了大九湖。但仍然坚持采访。
  硬撑着到木鱼镇采访了神农架传奇式的人物黎国华,他是著名的“野考迷”,曾经在冬天的大森林里目击过野人,并和野人狭路相逢。采访完后,我又感觉不行了,便到镇上的卫生院去打吊针。原平将我送进卫生院,问我想吃什么。噢,我已经两天没怎么吃东西了。我当时也真的不想吃。但是,一想起我还要去原始森林,还得赶快补充体力,便恶狠狠地说:“我要吃鸡!”
  原平愣了一下,马上高兴地说:“好啊!你能吃鸡就好!”
  原来说到做到,真的到餐馆做了一只鸡来。当他将鸡端到卫生院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我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我会躺在“产房”里打吊针。
  卫生院当时没有床位,便将我送到“产房”里去,临时支起了输液架。小镇不是每天都有产妇的,所以那“产床”就空着了。原平后来将鸡端进了产房,看见一个大胡子躺在产床上。他后来说,他突然间有一种非常荒诞的感觉:一个剽悍的大胡子,就躺在生孩子的产床上,打着吊针,恶狠狠地吃鸡。
  
  魂牵梦萦杉树坪
  
  受团队旅游安排的限制,我们只是在原始森林的边沿走马观树了。而笔会的安排中,没有杉树坪原始森林的安排。导游说,杉树坪不是旅游景点了。通往杉树坪的公路是过去伐木用的简易的林区公路,现在林区保护森林,不再砍伐原始森林了,公路的维护也少了,路况不是很好。导游还说,前不久山洪暴发,有许多地方塌方而堵塞了。不知道现在疏通了没有?
  但是,我已经等不及了。我已经等了好多年了。我下决心自己独自进山。我感到原始森林在向我召唤呢。
  于是,我便离开了团队,独自一人悄悄地潜进了松柏镇,找了一家小旅店住了下来。然后,到市场上租了一辆小型的农用车,准备第二天进山。
  可是,就在我万事俱备只等进山的时候,感冒又来袭击我了。
  神农架的气候,一天之内的变化很大。我怕热,贪凉,所以在独行之前,就感冒了,就犯老毛病咽炎了。到了进山前夕,喉咙竟刀割般疼痛起来,又开始发热发烧。无奈何,只好连夜到医院去看病。我向医生诉说了我多年渴望去原始森林的心情,希望医生采取紧急措施,一定要保证我明天能顺利进山。
  医生也许被我的诉说感动了。说,好吧,那就采取特殊措施,马上打吊针吧。
  我又一次躺在了神农架的医院里,打吊针了。
  而就在这时,窗外风声大作,不一会儿,竟然下起大雨来!
  我心里暗暗叫苦。老天爷!为什么要如此地折磨我呢?为什么偏偏到了进山的关键时候,你不是起风下雨,就是要我生病发烧呢?
  打完了吊针,冒雨回到了旅店,独自一人住了一个单间,想好好休息。谁知躺下不久,就觉得心里发慌,心跳加速,冷汗直流。硬撑着迷迷糊糊睡到半夜,我突然在恶梦中,在窗外的电闪雷鸣中,惊醒了。我感到心儿好像在狂跳,像关在笼子里的动物要冲出牢笼。浑身上下,虚汗直淌,把被单都浸湿了。情况反常。风雨之夜。身在深山。独自一人。怎么办?许多可怕的念头涌了上来。我竭力使自己镇定起来。我当时一点也没有想到,会是打吊针药物过量的反应,而且情况非常危险。我挣扎着下来,颤颤巍巍找了一条干毛巾,擦干虚汗,靠在床上,强行控制着浑身的发冷颤抖,开始默默祈祷。窗外,大雨滂沱。轰隆隆的惊雷掉进了深山中,如同猛兽掉进了陷阱,发出一阵阵恐怖的咆哮。我闭上眼,默默地祈祷上苍,祈祷菩萨,保佑我明天一大早不再生病,保佑我明天顺利进山,哦,让大雨赶快停下来,而且给我一个适合拍摄的艳阳天……
  说来也怪,就这么虔诚地祈祷着,我渐渐地安静了下来。我渐渐地睡着了。待我睁开眼醒来的时候,我感到心不再乱跳了,尤其使我惊奇的是,窗外竟然天晴了!
  是啊,天晴了!太阳也出来了!
  虽然虚汗,虽然发软,我自觉还可以进山。于是带上了所有的干衣衫,背着摄影包,坐着微型农用车,向杉树坪开去。
  昨夜一场大雨,今日好多塌方。愈进深山,塌方愈多,好多地方,山洪漫过了公路。微型车如同跳蚤,绕过塌方,一路虽然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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