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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骄傲,急促的不安。
我把脑袋塞到他的手臂里,我讨厌工作。
白天,我走进杂志社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生活怎么如此晦涩。就在一刹那间的,仅仅一刹那,有人在这一刹那死亡,有人在这一刹那诞生,有人在这一刹那哭泣,有人在这一刹那大笑……那些在这一刹那统统与我无关。
我在这一刹那,想要辞职。
可我知道我没有能力支付毁约赔偿金。
有的时候,人会在冥冥中得到帮助,即使在前一秒钟那还是灾难,可却会在一刹那间变成福音,笑啊笑地不明白那怎么就这样了。
这家健康杂志,每天看不同的男人女人从城市不同的角落写来大同小异的信,诉说询问自己家庭生活的不幸福,夫妻生活的不美满以及良方秘药。在女人看来自己的男人是如此的不中用,在男人看来自己的女人是如此的枯燥无味。主编给我的工作就是读这些信,仔细地挑选出适合刊登的,然后用常识去回答他们的问题。我知道自己总要爆发的,总要爆发的,今天。
我走进主编办公室,他丢过来一封信。喏,你自己看看。
一个气冲冲的女人写来了一封信谩骂的信,开头是:
狗屁主编
我笑了起来,控制不住地笑。我并不觉得这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主编愤怒地用他肥厚的手掌拍打桌面,笑什么笑!就是你写回信建议她老公跟她离婚她才会这么光火。你是怎么做事情的……
我看下去,记起来。
那是个痛苦万分的男人的来信,说自己的老婆常常在一次过后要第二次,第二次过后要第三次,第三次过有要第四次……其中夹杂着污言秽语,我一生气就告诉他不行的话,就老实跟老婆说,再不行,就离婚。
烟逝(2)
主编怒气冲冲地把当初我刚进杂志社时已经唠叨过的守则,重新变成口水。我变得忍无可忍,秋天是容易让人生气的季节,我感到自己心脏脾肺的扩张。我说,主编如果你继续让我无止境地看这些信我不能保证我会不会教那些没有功能的男人去买“VIGOR”,会不会教那些功能强盛的男人去招妓,总之,对着这些我会疯,失去理智。只是现在我很怀疑自己怎么还没有疯掉。
主编的脸色变成黄绿的,像快要落下来的树叶,渐渐地变成红色,显然在他听来我说了污言秽语,那与没教养的女人信开头的那句“狗屁主编”一样让他忍无可忍。
我开除你。立刻,马上,收拾东西。你也再不用看那些“讨厌”的信!
我想冲上去亲他的,几乎内脏都在不停地说着“谢谢”。
宽无可奈何地听我诉说着这次失去工作的经过,这是第三次了吧?他“嗷”地在太仓路狭窄的马路中央大叫,每次我都会咯咯咯地站在他身边笑,可是这次我的心情糟透了,那些信让我恶心,我真憎恨自己曾经允许它们霸占我一天八个小时。
上海的夜色是独特的,不知不觉中会让人忘掉上进,就是这样的。宽仅仅只在黑夜来临的时候精神抖擞,白天他通常喜欢窝在被子里,把厚重的窗帘拉得严实,像个没有品位的吸鸦片者。他厌恶阳光,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走动,偶尔我们外出也在很短的时间内结束。走到黄陂南路的时候,夜立刻亮堂起来,这里已经不是和“NEWSPACE”一样的景色,是霓虹,不停闪烁的霓虹。我磨蹭在宽的胳膊里,我没钱了。
刚才,在Y2K里,我用最后的四十人民币换了“CARONA”,然后就着柠檬坐在吧台上听宽用他沙哑的声音破口大骂地唱着,听台下的人用嘘声抗议。头顶上是石库门特有的梁柱,悬下来一排巨大的洋包灯,暗紫色的。我常常对宽说,那种颜色就是小的时候我跟人打架划破伤口后医务室老师给我涂的紫药水的颜色。我说,要不是Y2K没有阳光,如果有,那些暗紫色就会反光,反光出土绿色,像尘土中碾碎的一株草。
我也没钱。宽紧张地看着我。
我张开嘴温柔地慢慢地对着他的胳膊上咬下去,慢慢地用力,再用力。然后显出狰狞的面孔,宽“嗷”地嚷着,面目狰狞。常常的,我们都已经习惯。
他十分听话地把刚才百分之八十的出场费塞进了我的内衣。说,你穿得太少了。
一直以来,从童年开始。我就是个具有暴力倾向的生物。
我有完整的家庭,良好的背景。可我,就是喜欢打架。并且只和男孩子较量,小的时候会打到头破血流,因为那时候我的身材是魁梧的,所以我常常都是胜利者。长大些,刚进初中时,男孩子都不愿意和我打架,我的挑衅在他们看来是多么的无趣,于是我就自己动手划破伤口,然后卑鄙万分地告诉老师我被他们欺负了。年级排名第一的成绩让我肆无忌弹地信口开河,他们总是沮丧万分地站在办公室外面,我就胜利地在他们身边来来回回地踱步,我知道当时自己是多么惹人厌,他们一定充满着揍我的欲望。所以后来,每次我和他们都会大打出手,然后裸露的皮肤上都会有暗紫色的药水,在阳光下发出黯淡的土绿色,那个时候,我是班上唯一野蛮并且不羁的雌性动物。易怒。
宽总是对于我叙述自己童年的暴力不以为然,他若有所思地对此不屑一顾。
我满意地把宽塞进来的钱放进口袋,回给他一个美丽妩媚的微笑。他痛苦万分地摇摇头,无可奈何。我说你刚才那样,他们会不要你的。
我忍无可忍。他看着我。你怎么就不能找份安定的工作呢?
我不要工作。我说了,我讨厌工作。
我们是情人,我们不能停止不爱。所以你得对你情人的生活负责。
我用了杜拉斯《情人》里最煽情的话,然后堂而皇之地告诉他给我钱是应该的。
自私和贪婪是我的标记。
我是在宽拼命奔波于几个酒吧的时候认识恺的。
我用宽给的钱,挥霍。在美罗城上面的绿岛,喝不算昂贵的雀巢咖啡。绿岛的顶棚很大,很大,因为是天空。那是一个露天咖啡吧。
我看着徐家汇的车流拥挤不堪,每辆车都在努力地蠕动再蠕动。我相信我可以轻易地在它们中间展示步行的速度,我“呵呵”地笑着它们笨拙的样子的时候,恺就走了过来。
一个人吗?像个老练的情场男人。
我点点头,羞涩地微笑。像个情窦初开不明世理的小姑娘。
我是Ken。不过你们大陆人喜欢叫我恺,恺撒的恺。来自阿里山下。
我说,恺。然后对他轻轻一笑。
我说,我叫黛,不过你们台巴子喜欢叫我Danny。
我挑起眉毛骄傲地笑了起来。
我细细打量对面这个男人,额头饱满,气质优雅。脸色显然因为我刚才的话而不知所措。我以为他会离开,狼狈地离开。可他却招手示意侍应:
Menu。
你的话太具攻击性,女孩子,要温柔些。
我突然红了脸。
这是我这些年来让宽最害怕的表情,我会时不时地脸红,他认为这是最美丽的表情。羞涩的,耐看,垂下眼帘,不出声。事实上这只是我爆发前的准备动作,而我的脸红是因为我的生气,就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是怎样变成让人产生错觉的羞红。
烟逝(3)
我抬头看着恺,他正直盯盯试图跟我的眼神交流。
你这样子,就很好,漂亮。
我的头发很黑,披在后背。曾经花很多钱去把天生的卷发拉直,因为几年前看了部电影《神鬼奇兵》,爱上了里面阿卡·苏·娜门的头发。捧着电影海报给发型师让她把我脑袋上的卷发也弄直,我的发型师叫Wendy,和我同岁,是这家SMART发型公司唯一的雌性发型师,从北京刚来上海不久。细眉细眼的,非常听话地把我的头发弄得非常漂亮。额头上弧形的刘海。
恺点了摩卡和冰激凌,把廉价的冰激凌推到我的面前。
女孩子,喝咖啡,对皮肤不好。
我伸手用银勺把冰激凌塞进雀巢咖啡里,冰激凌浮在上面,然后四处冒泡地膨胀,咖啡的香气居然这样子蔓延开来。我轻声地笑着。
我抬起眼睛瞟着恺。哼起《卡门序曲》过门的那段旋律。
唐何塞?恺抿了口咖啡。
不,是卡门。
唐何塞只是傀儡,卡门追求爱情、自由、幸福、金钱的傀儡。
他为了卡门开始用军刀杀人。
我递了口冰激凌送进自己的嘴里,这样的话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对面的这个人听。
跟宽一起的日子,我已经习惯了自己和自己说一些小说里的人物还有情节,因为他根本听不懂。宽常常是专注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