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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子集-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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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时变换色彩。并且住家在那石壁上洞穴石罅间的,还养鸡,养狗,在人语中夹杂鸡犬的鸣吠,听来真可说有仙家风味。可是事实上这地方人却异常可怜。住洞穴的大多数人生活都极穷苦,极平凡,甚至于还极愚蠢,无望无助活下去。住码头街上的,除了几个庄头号上的江西籍坐庄人,和税关上的办事员司,其余多是作小生意人。这些人卖饮食供人吃喝,卖鸦片烟,麻醉人灵魂也毁坏人身体。卖下体,解除船上人疲乏,同时传播文明人所流行的淋病和梅毒。食物中害天花死去的小猪肉,发臭了的牛内脏,还算是大荤。鸦片烟多标明云土川土,其实还只是本地货,加上一半用南瓜肉皮等物熬炼而成的料子。至于身体买卖的交易,妇女们四十岁以上,还有机会参加这种生活竞争。女孩子一到十三四岁,就常常被当地的红人,花二十三十,叫去开苞,用意不在满足一种兽性,得到一点残忍的乐趣,多数却是借它来冲一冲晦气,或以为如此一来就可以把身体上某种肮脏病治愈。比较起来,住在洞穴里的人生活简单些、稳定些,不大受外来影响。住码头上的人生活却宽广得多,同时也堕落得多。    
    这地方商业和人民体力与道德,都似乎在崩溃,向不可救药的一方滑去。关于这个问题,应当由谁来负责?是必然的还是人为的?若说是人为的,是人民本身还是统治人民的地方长官?很少人考虑过。至于他们自己呢,只觉得世界在变,不断的变。变来变去究竟成个什么样子,不易明白。但知道越下去买东西越贵,混日子越艰难。这变动有些人不承认是《烧饼歌》里所早已注定的,想把它推在人事上去,所以就说一切都是“革命”闹成的。话有道理,自从辛亥革命以来,这小地方因为是一条河流中部的码头,并且是一条驿道所经过的站口,前后已被焚烧过三次。因大军过道和兵败后土匪的来去,把地方上一点精华,吮剥的干干净净,所有当地壮丁,老实的大多数已被军队强迫去充夫役,活跳的也多被土匪裹去作喽。剩下一点老弱渣滓,自然和其他地方差不多,活在这个小小区域里,拖下去、挨下去等待灭亡和腐烂。上年纪的一面诅咒革命,以为一切不幸都应当由革命来负责,同时一面却也幻想着,六十年一大变,二十年一小变,世界或许过不久又会居然变好起来。所谓变好,当然是照过去样子一一恢复转来:京师朝廷里有个皇帝,有个军机大臣,省里有个督抚,县里有个太爷。(太爷所作的事是坐在公堂上审案,派粮房催租,或坐轿下乡给乡绅点主。)皇帝管大官,大官管小官,小官管百姓,百姓耕田织布作生意,好好过日子。此外庙里还有几多神,官管不了的事情统归神管。还有佛菩萨,笑眯眯的坐在莲花宝座上,听人许愿,默认。念阿弥陀佛吃长斋的人,都可以在死后升往西天,那里有五色莲花等待这些信士去坐。人人胸腔子里都有个良心,借贷的平时必出利息,到还账时不赖债。心肠坏的人容天不容,作好事必有好报应。偷人鸡吃生烂嘴疮,不孝父母糟蹋米粮会被雷公打死。至于年纪较轻的,明白那个“过去”只是一个故事、一段老话,世界一去再也不回头了,就老老实实从当前世界学习竞争生存的方法。生活中无诅咒,无幻想,只每日各在分上做人。学习忍受强暴,欺凌懦弱,与同辈相互嫉视、争夺,在弄钱事情上又虚伪诡诈,毫无羞耻。过日子且产生一个邻于哲人与糊涂虫之间的生死观:活着,就那么活。活不下去,要死了,尽它死,倒下去,躺在土里,让它臭、腐烂、生蛆、化水,于是完事。一切事在这里过细一看,令人不免觉得惊奇惶恐,因为都好象被革命变局扭曲了,弄歪了,全不成形,返回过去已无望,便是重造未来也无望。地方属于自然一部分,虽好象并未完全毁去,占据这地方的人,却已无可救药。然而不然。    
    生命是无处不存在的东西。一片化石有一片化石的意义,我们从它上面可以看出那个久经寒暑交替日月升降的草木,当时是个什么样子。这里多的却是活人,生命虽和别地方不同一点,还是生命。凡是生命就有它在那小地方的特殊状态,又与别一地方生命还如何有个共同状态。并且凡是生命,照例在任何情形中有它美好的一面。丑恶、下流、堕落,说到头来还是活鲜鲜的“人生”。(一片脏水塘生长着绿霉,蒸发着臭气,泛着无数泡沫,依然是生命。)人就是打从这儿来的。这里所有的情形,是不是在这个国家另外一片土地上同样已经存在或将要产生的?另外地上所有的,在这一个小小区域里是不是也可能发生?想想看就会明白。日光之下无新事,我们先得承认这一点。    
    就譬如说这倒霉的雨,给人的意义,照例是因人而不同的,在这地方也就显然因之有了人事的忧乐。税关办事人假公济私,用公家款项囤买的十石粮食,为这场雨看长已无希望。山货庄管事为东家收买的二十五张牛皮,这场雨一落,每张牛皮收湿气加重二斤,至少也可以增加五十斤的分量。住在洞穴里的山民,落了雨可就不便采药,只好闷坐在洞口边,如一只黄羊一样对雨呆看。住在码头上横街的小娼妇,可给雨帮忙把个盐巴客留住了,老娘为了媚这个“财神”,满街去买老母鸡款待盐巴客,鸡价由客人出,还可从中落个三两百钱放进荷包里去作零用。


第三部分 小砦第4节 税关上办事人

    税关上办事人同山货庄管事,在当地原代表一个阶级,所谓上等阶级。与一般人不特地位不同,就是生活方式也大不相同。表现这不同处是弄钱方便,用钱洒脱,钱在手中流转的数目既较多,知识或经验也因之就在当地俨然丰富得多而又高人一等。    
    这些人相互之间日常必有“应酬”,换言之,就是每天不是这些大老板到局上吃喝,就是大老板接局长和驻防当地的省军副营长、连长到庄号上去吃喝。吃喝并不算是主要的事情,吃喝以前坐在桌边的玩牌,吃喝以后躺在床上去烧烟,好象都少不了。直到半夜,才点灯笼送客。军官照例有一个勤务兵,手持长约两尺的大手电筒,乱摇着那个代表近代文明的东西走去。局长却点了一盏美孚牌桅灯,一个人提着摇摇晃晃回他的税局。“应酬”既已成为当地几个有身份的人成天发生的事情,所以输赢二十三十,作局长的就从不放在心上,倒是一种凑巧的好牌,冒险的怪牌,不管是他人手上的还是自己的,却很容易把它记着,加以种种研究。说真话,这局长不特对于牌道大有研究,便是对于其他好些事情,也似乎都富于研究性,懂的很多。尤其是本行上的作伪舞弊,挪此填彼,大有本领。这小局卡本来只是复查所性质,办事员正当月薪不过二十五元,连津贴办公费也不过五十元上下,若不是夺弄多方,单凭这笔收入,那能长久“应酬”下去?    
    这局长在这个小地方,既是个无形领袖,为人又长袖善舞,职位且增加他经营生活的便利,若非事出意外,看情形将来就还会起发的。今年才三十一岁,真是前程远大!    
    其时约上午九点钟样子,照当地规矩普通人都已吃过了早饭,上工作事了。这当地大人物却刚刚起床不久,赤着脚,趿着一双扣花拖鞋,穿一身细白布短裤褂,用老虎牌白搪瓷漱口罐漱口,用明星牌牙刷擦牙,牙粉却是美女老牌。一面站在局所里屋廊下漱口刷牙,一面却对帘口的细雨想起许多心事。这雨落下去,小虽小,到辰州就会成为“半江水”,泊在辰州以上百十里河面的木牌,自然都得趁水大放流,前前后后百十个木牌集中在乌宿木关前时,会忙坏了办事人,也乐坏了办事人。但这些事对彼不相干。那些税关人员因涨水而来的一个好处,他无福分享受。他担心却是和当地一个字号上人,共同作的一笔生意。万千浮在大河中的木头,其中有三根半沉在水中的木头,中心镂空装了两挑川货,冒险偷关,若过了关,他便稳稳当当赚了六百个袁头,若过不了关,那他就赌输将近一千块钱了。他想起李吉瑞唱的《独木关》。漱过口后他用力刮达刮达把那支牙刷在搪瓷罐中搅着,且把水用力倒到天井中去。问小公丁:    
    “黑子,我白木耳蒸好了吗?”    
    黑子其时正在房门边一张条凳上拭擦局长的烟具。盘子、灯、小罐儿、烟扦儿、一块豆腐干式的打火石、一块圆打火石,此外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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