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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缚的崩塌。疯狂的本能。
感官的盛宴。迷醉的欲念。
酒神的狂欢。残虐的快感。
——妖冶的恶之花在悄然开放。
她赶紧甩了甩头,从长椅上起身,到小卖部买了瓶矿泉水。
她走回草坪时,已是医院规定的午饭时间,足球游戏已经结束,所有人在同克里斯蒂亚诺告别之后也都先后离去了,只除了一个光头的女童正坐在她母亲推着的轮椅上。
那女童显然经历了多次化疗,皮肤苍白得仿佛看得见内脏,冰蓝的眼睛显得像是透明的玻璃球,有种卡通片人物般的失真感。
克里斯蒂亚诺在小女孩身前蹲下,问道:“为什么不去吃饭?”
“我待会儿要做大手术,不能吃饭。”
他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别那么沮丧。做完手术之后,你就会好起来了,不是吗?”
“医生和妈妈都是这么对我说的,但我不知道。”
“他们没说谎。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只要你笑一笑——嘿,你为什么不笑一笑呢,你很好看,知道吗?”
女孩确实笑了:“你也很好看啊。”
克里斯蒂亚诺也轻声笑了出来:“噢,谢谢。那是因为我爱笑。所以只要你像我一样多笑笑的话,你不但身体会好起来,还会变得更好看的。”
女孩问:“如果我好起来的话,你也会陪我踢球吗?”
“当然会。你叫什么名字,好姑娘?”
“菲莉西亚。”
“好的,菲莉西亚,等你好起来了,我就会和你一起踢球,这是我们的约定。”克里斯蒂亚诺说,然后又看向她的母亲:“你的妈妈是见证人。”
“是的。”女孩的母亲微笑道,“我们该回去了,非常感谢你,罗纳尔多先生。”
克里斯蒂亚诺望着这对母女离去的背影,细腻丰富的情感似乎受到了许多触动。然后他转过身子,发觉安娜丽塔一直站在他身后。
“哇,你吓我一跳。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并未应声,只是将矿泉水递到他面前。
克里斯蒂亚诺有些讶异地接过瓶子,笑道:“谢谢。”他一下子拧开瓶盖,朝嘴里灌了好几口水,然后又向旁边走了几步,沉沉地坐倒在了长椅上。
她二话不说就坐到了他身边:“你打算再留多久,克里斯?”
“我休息一会儿就会回去了。”
“你刚刚跑了那么久,你该多休息一会儿——我们也可以顺便多交流一下感情。”
克里斯蒂亚诺斜着眼说:“那不就和约会一样?我说过了,没有花,就没有约会。”
“这么严格?好吧,你的要求我一定照办。”
“怎么?你打算现在去买花?”克里斯蒂亚诺挑了挑眉,“这可不容易。我可以多等一会儿,不过——不会太久。”
她神秘地笑了笑。
“我想我有个更好的主意。”
“是什么?”
她没有直接回答,手掌缓慢地虚抚过他的面庞,差之毫厘却并未真正触摸到他,像在进行某种仪式似的,幽深的眼睛清晰地映出他错愕的神情。接着,她以一种柔美的声调念道:“伟大的厄洛斯啊,通晓情爱艺术的神灵,请赐予我小小的恩惠,助我取悦一下我的心上人吧。”
然后她的手忽然自他耳际后方收回,他眼前赫然又多了一朵鲜红的玫瑰。
“啊,伟大的爱神,谢谢您响应我的请求。”她说。
克里斯蒂亚诺愣愣地接过玫瑰,翻来覆去地研究:“你从哪里弄来的?什么时候?”
她欢快地回答:“当然是刚刚问爱神要的。”
他又翻了个白眼:“这招你是越来越熟练了。好吧,我会多待一会儿的。那么你想聊些什么?”
“我上次本来有话想告诉你,不过最后——嗯,忘了它吧。今天我得重新说一次。”
克里斯蒂亚诺似乎也想起了她那次不经意的嘲讽,撇了撇嘴:“好吧,你说吧。”
“在我说之前,先回答我两个问题怎么样?”
“什么?”
她忽然紧紧盯着他,令他显出躲闪之色。
“当初我忽然冲出马路出现在你面前,你是不是不太相信那只是单纯的意外事故?还有今天在这里遇见我,你是不是也觉得巧合得不正常?”
“呃,这个”克里斯蒂亚诺尴尬地别过了头,又开始东张西望起来,但她注意到,他清浅的眼睛里确实蒙上了阴影。
“你已经回答我了。”她说,目光中并无责难的意味,“关于今天,我绝对事先没有料到我会在这遇见你。而当初我撞到你的车”
她古怪地犹疑了一阵,神情阴霾不定:“不算是单纯的巧合,但是,也绝不是什么预先策划好的意外啊,无论如何,我发誓,我从来不是抱着功利的目的接近你。”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而是低下头,久久地沉思起来,她则一语不发地凝视着他俊秀的侧脸,耐心地等待他。一时之间,空气里安静得只剩下风吹叶落的声音。
沉思过后,克里斯蒂亚诺抬起头,暖棕色的双眸恢复了明澈的光彩,定定地看向她。
“对不起,我不是不想相信你。但是”他苦苦地笑了,“我很喜欢小孩子,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们对人的信任总是毫无瑕疵。我希望我能像他们一样,我希望我永远不会遗失我童年拥有过的东西,可是我没办法做到。因为这个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是为了你好。”
她心中一震,赶忙说:“不,不。信任本就该是赢来的,不是凭空出现的。你没有义务无条件地选择相信我。而且,我觉得一个孩子所能拥有的珍贵品质,你一样也没有失去,在这基础之上你还拥有更多别的。”
克里斯蒂亚诺恍了恍神,好一会儿才情不自禁地问道:“你真是这么想的?”
“我可不会对你撒谎。”她柔声说,“我刚才告诉你,光是看着你,就能令我快乐得发狂,那也不是假话。因为每当我看着你,我就会看到一个透明的,无邪的灵魂但与孩童的天真无辜所不同的是,它起于有知的自觉修养,具有坚贞不屈的强大力量。因此,哪怕不可避免地遭逢了成人世界的不洁,它却也只是被打磨得更加明净无瑕。它令我产生了一种比花香更沁人心脾的体验——那就像是诗的灵感在诗人的脑海中出现的一瞬间才有的美妙感受。”
克里斯蒂亚诺一时就同被迷惑了一般呆滞,醒过神以后,他不自在地喝了一口水,用受不了的语气说:“你喜欢夸张,我看出来了。”
“你要是觉得我在夸张,那就代表你并不清楚你有多独特。”
他急急地挥了挥手:“行啦,你不是有话要告诉我吗,说那个吧。”
她轻笑了一声,说:“好吧,其实我想说的,和刚刚的问题也是有关的。我知道光是语言远不足以取信于人,可我还是想告诉你,为什么我想从你身上得到的,绝不会是金钱名利。”
克里斯蒂亚诺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
她露出一种圣徒的宁静微笑,像在叙述一个古老的传说一般娓娓道来。
“在我过去的生命里,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信奉虚无主义,我的梦境因之建筑在索多玛7而非天国。
我是个意大利人。你知道,意大利是被美包围的国家,审美也就自然成了我的习性。但十岁以前,我一直居住在另一个祖国,日本。它也是美的,但和意大利不同,它的美常常更靠近死而非生。
我迷恋险恶的,可怕的意象,面对美,我更多地去考虑它不可避免的衰亡命运,进而觉得唯有黑暗的,危险的东西,才是美的真谛,其余的只是暂时的假象而已。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这一切忽然就改变了。”
她顿了顿,仿佛置身于幽谷花田之中一般,陶醉地闭上了眼睛。
在她声音的诱导下,克里斯蒂亚诺忍不住产生了浓重的好奇,便专注地竖起了耳朵。
“那一天是春天,樱花像云霞一样盛放着,我正经过富士山脚。我停下来,透过河口湖看着它。山体身前围绕着飘带似的云雾,顶部万年不化的积雪仿佛新娘的头纱,远处云蒸霞蔚,光风霁月。
通常情况下,我的反应一定是麻木的——因为如果近看的话,富士山根本一点儿也不好看——那里寸草不生,只有泥沙堆积。
可是实际却并非如此——面对眼前的景色,我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