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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初的时候,马嬷嬷和小熙,还以为公主是为了恭亲王福晋的病恙担心,可私下底问过了恭亲王府过来的张嬷嬷,恭亲王福晋前几天确实略感风寒,可是,此时经已痊愈,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晚膳,敦柔公主陪恭亲王福晋一起用,在一旁伺候的马嬷嬷和小熙,发现公主的情绪,有了非常明显的变化:言笑晏晏,眉宇间的郁结不开,不见了。
起初,马嬷嬷和小熙,还以为公主承欢膝下,令色娱亲,在恭亲王福晋面前,藏起了自己的不愉;但是,用过晚膳,掌上灯来,公主吩咐,准备果品、酒水,她要到后花园的邀月台去赏月——兴致如此之好,那就真的是……呃,这个……好起来了。
可是——
轩王爷还在家里等着呢!
这……算怎么一回事儿啊?
留在凤翔胡同晚膳,已经很奇怪了;晚膳之后,还要“赏月”——
这,难道是不打算回家了么?
最最奇怪的是,没有派人去告知小苏州胡同那边儿一声啊!
恭王府的后花园,名“萃锦园”,规模宏大,占地达整个恭亲王府二分之一强。北京城诸多王府之中,恭亲王府的规制、面积,都是头一份儿,这一点,在“萃锦园”上尤为突出——莫说别的王府瞠乎其后,就是紫禁城的御花园与之相比,都算小巫:一个“萃锦园”的面积,大约相当于两个半的御花园。
利宾第一次造访关卓凡朝内北小街王府的时候,曾大为赞叹,关卓凡却说,“这算什么?你是没见过我那位六哥的府邸。”
那是真不能比。
事实上,“六哥的府邸”,分成两大块儿——南边儿的府邸和北边儿的花园,二者虽然连在一起,却是界限分明。关卓凡入恭亲王府,不论是作为客人,礼节性拜访,还是作为军机处成员之一,在恭王府会议,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在“府邸”这一块儿活动,只有一次,因为席面摆在了“萃锦园”的“沁秋亭”,关卓凡才得以入内,一窥秘境。
当时便有目眩神摇之感!
心里不由就想:皇帝亦不过如是吧?嗯,甚至,如果单单拿紫禁城来比,就是皇帝,也比不了啊!紫禁城的御花园,俺是去过的——呃,不过,不是本时空的事儿——确实比不了这座“萃锦园”啊!
成亲之后,由“恭王府一日游”而生出的感慨,颇有助于关卓凡理解自己两位福晋性格上的微妙差异——这座府邸、这座花园的小女主人,确实可能比永和宫的小女主人,更加骄傲些的。
永和宫,虽然正经是个“宫”,可是,说到底,不过一座二进的院子罢了。
“萃锦园”的入口,是一座西洋样式的汉白玉拱形门坊——单单这样东西,圆明园之后、颐和园之前,就是全北京的独一份儿。
自“西洋门”入,一路直行,要经过独乐峰、蝠池、安善堂、福字碑,等等,才能到达邀月台——过了邀月台,还有绿天小隐、蝠厅,等等。
这些,仅仅是“萃锦园”的中路——而且,就中路而言,也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
敦柔公主一路悠然走去,走过蝠池的时候,小熙再也忍不住了,说道:“公主,咱们今儿个……是不是要在这儿过夜呀?”
“是呀。”
啊?
小熙和马嬷嬷对视一眼,夜色朦胧,马嬷嬷的神情没怎么看清楚,小熙却有点儿着急了:“那……王爷那儿,怎么办呢?总得……给他递个信儿吧?”
敦柔公主停下了脚步。
小熙、马嬷嬷和后边儿的侍女,也赶紧停了下来。
“嗯,”敦柔公主点了点头,“是要给他递个信儿的——”
顿了一顿,“这样吧,麻烦你跑一趟,去跟他说一声,然后呢,你也不必回来了,就留在那边儿陪他吧!他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不好呢?”
这可不是好话!
小熙的脸,“刷”一下,直红到了耳朵根儿。
*(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怨毒之深()
马嬷嬷赶紧笑着说道:“福晋的身子骨儿见好了,公主心境好,忍不住要讲两句笑话儿——公主真真是愈来愈诙谐了!”
“见好”二字,大有讲究,“见好”不是“大安”,是“虽有起色,尚在病中”之意,既如此,敦柔公主留了下来,“亲侍汤药”,就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了。
敦柔公主微微一笑,没再说什么,重新悠然起步。
小熙手足无措,不晓得是不是真该如马嬷嬷说的,把公主方才一番皮里阳秋的“吩咐”,当做“笑话儿”?
马嬷嬷一边儿走,一边儿对小熙说道,“小熙,你走快两步,先去邀月台照应一下,看看果品、酒水什么的,都准备好了没有?如果还没有,催一催他们,手脚麻利着点儿!”
微微一顿,“对了,还要焚香——别忘了!”
小熙轻轻的“嗯”了一声,偷偷的觑了公主一眼,见公主并没有更多的表示,微微一福,直起身子,低着头,加快脚步,匆匆的去了。
此后,再没有人提起“给王爷递信儿”这个话头了。
从“邀月台”下来,回到旧时的寝卧,已过了亥初,敦柔公主洗漱卸妆之后,习惯要看一阵子的书,才会上床安置,刚刚展卷,外边儿就有人敲门了。
进来的是马嬷嬷,端着一个倭漆托盘。
敦柔公主合上书卷,笑道:“好香!必是芙蓉莲子了——大晚上的,劳嬷嬷亲自下厨,生受了。”
“嗐,”马嬷嬷笑道,“我是‘熟手’,哪儿‘生受’了?”
放下托盘,端起碗来,放到敦柔公主面前。盛在细瓷碗中的芙蓉莲子,绵白嫩黄,甜香幽幽。
“晚膳的时候,”马嬷嬷说道,“你说的多,吃得少;方才赏月的时候,那些点心、果品,也没有怎么动过——”
顿了顿,“打昨儿个上午开始,你就没有什么胃口,这样子可不行——这碗芙蓉莲子,一定要吃完了它。”
“是,”敦柔公主含笑说道,“我听嬷嬷的。”
端起碗来,舀了一匙,送入口中。
“嗯……”敦柔公主眼眉舒展,“这个味道……就对了!”
马嬷嬷笑了,“什么对呀、错呀?多少年了,一直就是这个味道,没有变过呀!”
“不一样的,”敦柔公主微微的摇了摇头,“同样一碗芙蓉莲子,同样一个人来做,家里的厨下出来的,外面的厨下出来的,味道就是不一样。”
马嬷嬷心头猛的一震,脸上的笑容不见了。
敦柔公主说的“家里”,自然是指恭亲王府——这也罢了;可是,何至于将自己小苏州胡同的公主府,归入“外面”一类?
马嬷嬷的神色异常,不晓得敦柔公主有没有留意到?她自个儿,依旧笑盈盈的,一匙一匙,慢悠悠的,一边儿说着闲话,一边儿将一碗芙蓉莲子,吃下了大半。
然后,放下了碗,微笑说道:“行了,留个底儿吧,再吃下去,我可也没有那么大的肚量了。”
“肚量”二字,叫马嬷嬷又是心中一动,连忙说道:“也好——吃多了,晚上睡觉,反倒没有那么安生了。”
看着马嬷嬷收拾了托盘、碗匙,敦柔公主说道:“嬷嬷坐吧。”
马嬷嬷谢了,坐了下来。
“嬷嬷这么晚过来,”敦柔公主缓缓说道,“大约还有话要跟我交代的——有什么话,就请说吧。”
马嬷嬷踌躇了一下,说道:“公主今儿个发作小熙,是不是……略略过了一点儿?”
敦柔公主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其实,”马嬷嬷继续说道,“小熙说的,并不能算错,是该给王爷递个信儿的——莫说她,我一般的也有些着急呢。”
“那不同——”敦柔公主平静的说道,“嬷嬷是为了我着急,小熙呢,是为了她的王爷着急。”
马嬷嬷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来。
“我这么说,”敦柔公主说道,“嬷嬷会说,是不是冤枉了小熙啊?”
笑了一笑,“有些事儿,那个小蹄子,自个儿不觉得,别人——譬如嬷嬷,大约是看在眼里的。”
呃……哪些事儿是我看在眼里的呀?
敦柔公主没有明指,马嬷嬷只好沉默不语。
“眉眼高低,话里话外……”敦柔公主又是轻轻一笑,“动不动的,就魂不守舍……总之,目下,小熙的那颗心,全都系在她家王爷的身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