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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蝉那把剑-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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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山上,他差点杀了一个叫萧煜的年轻人,师妹也差点杀了一个叫林银屏的草原女子。

    剑十九一出,谁堪敌手?

    一年之后,战火燃遍草原,奉师命抗衡道门。可没想到无力回天。无论是卷土重来的秋叶,还是大难不死的萧煜,自己都已然不是对手。

    一步错,步步错,一场逐鹿天下刚刚拉开帷幕,就已经黯然退场。

    手中虽有三尺青锋,胸中却高筑块垒,一腔积郁无处宣泄,万幸的是身旁还有那一袭白衣。

    现如今,草原上风吹草低现牛羊,原来已经是天下太平。

    从草原,西北,中原,江南,谁还记得那个剑宗?

    无数次的梦回故国,无数次夜半惊坐。

    这么久了,可是懂得什么该放下?又该把什么拿起来?

    自己酿一壶蛇胆酒,自斟自饮,向徒弟讲述自己的经历。讲述当年的旧人故事,讲述当年的恩怨情仇,讲述过往这些年的见闻。直到一壶酒饮尽,酒不醉人,人已自醉。

    将那些曾经的辉煌和辛酸尽数埋在心底。

    趁着酒兴,对徒弟说一些当不得真的酒话:“师父当年也曾经青衫风流仗剑行。”

    有人把他视作心腹大患,有人把他看成是一代奇人,有人等着看他的笑话,也有人已把他当成难辨真假的故事传说。八十年的风风雨雨,却让他能完全不在意地付之一笑。

    有人说天下如棋,也有人说人生如戏。

    戏台高搭,每一个人都是台上伶人。

    他在这戏台上,曾经站在中央,也曾去过角落,有过风光得意,也有过狼狈不堪。

    人生荒诞孤僻,天道艰涩堂皇,说到底就是演一幕荒诞不经的戏,做一回举世无敌的剑仙,斩断掌教真人的宝塔,挑落皇帝陛下的帝冠。大笑一声:“琴瑟琵琶八大王,魑魅魍魉四小鬼,单剑独战,合手即拿。”

    身背剑匣万里行,此生无愧心安宁。

    天地之间,一抹流华散去。

第一百零三章 公孙仲谋且走好() 
东湖别院,女子仍是站在湖边,低头望着脚边的起伏湖水,眼神晦涩不明。

    她的腰间悬着一块手掌大小的圆形玉璧。

    世间修士远行或是闭关之前,多会以本命精血炼制命灯,生死相连,若是人死,则命灯灭,将命灯置于宗门之内,可让同门亲朋知晓自己境况。剑宗已经覆灭,公孙仲谋夫妇两人自然没有地方放置命灯,所以夫妻两人在多年之前各自炼制了一块性命交关的玉璧,互相交换携带。

    一声轻微的响声,玉璧上出现了一条清晰裂痕。

    张雪瑶循声望去,怔怔无言,眼睁睁地看着玉璧裂成两半,掉落在自己的脚下,脸色苍白。

    “死了?”过了许久,张雪瑶似是不敢置信地轻声自语道:“公孙仲谋,你就这么走了?”

    张雪瑶蹲下身,双手微微颤抖着捡起碎裂成两半的玉璧,咬了咬纤薄嘴唇,嗓音凄然道:“你不是叫仲谋吗,你都谋到哪里去了?谋来谋去,就是把自己给谋到死地绝境里去了?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从来都不肯听我的话,剑宗再重,能重过自己的性命吗?”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只是一个失去了丈夫的可怜女人而已。

    女子手中的两截玉璧缓缓变为粉末,随风而逝。

    “雪瑶。”

    张雪瑶正怔然望着手中粉末,耳畔忽然听闻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猛然抬头,看到那人后,瞬间泪流满面。

    有俊雅公子,笑脸温柔。

    两人曾一起拜师学艺,曾一起行走天下,曾一起患难,曾一起重建剑气凌空堂,也曾在这儿结为夫妻,相濡以沫。

    张雪瑶痴痴望着眼前男子,轻声道:“公孙仲谋。”

    男子的身影逐渐飘摇不定,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消散在风中,他缓缓飘荡过来,伸出已经变得虚幻通透的右手,似乎想要轻抚下妻子的脸颊。

    张雪瑶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痕,仰起脸,闭上眼睛,笑容恬静。

    男子的手终于“抚摸”在了女子的脸上,轻声道:“我走了。”

    然后身体逐渐模糊不清,化作流华散去。

    张雪瑶睁开眼睛,不知是哭还是笑,双手敛袖弯腰,一如当年新婚之夜时的夫妻对拜,柔声道:“夫君,走好。”

    公孙仲谋死了,没有尸骨,连同那道刺入他胸口的镇魔锥一起化作了点点流华,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他留给徐北游一把诛仙、一把玄冥、一个剑匣,以及三方印玺。

    其中一方印章是尘叶的信物,另外两方则分别是剑宗宗主的印玺和公孙仲谋的私章。

    徐北游收敛了师父的遗物,全部装在剑匣中,又将剑匣背到了自己的身上。正如公孙仲谋临死前说的那般,这个剑匣以后就要换成他来背了。

    背起一个剑匣很容易,可是背起一个剑宗,很难。

    在刚才公孙仲谋交代后事遗言的过程中,慕容玄阴一直都是远远地站着,一言不发,静静地目送老友离去。

    直到徐北游将剑匣背到了身后,慕容玄阴这才走到徐北游的身旁,缓缓开口道:“秋叶杀意已决,甚至不惜自损福德也要用镇魔锥钉杀公孙仲谋,那么便是无可奈何之事,神仙难救。”

    徐北游转过身来,低声道:“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多谢慕容前辈出手相救。”

    慕容玄阴摆了摆手“于我而言,公孙仲谋不能死,倒不是情分深厚与否,只是利害使然,如今他既已故去,我也只能早作打算。不过在此之前,我还能再送你最后一程,你可是要去江都见张雪瑶?”

    徐北游思量了一会儿,摇头道:“我想先回西北见一个人。”

    慕容玄阴也不问徐北游想去见谁,只是一甩大袖,说了个好字。

    下一刻,一道紫色长虹裹挟着徐北游冲天而起。

    西凉州,千佛洞。

    小和尚仰头看着正站在高大佛像肩膀上的师父,高声问道:“师父,你站那么高做什么?”

    站在佛像肩膀上的中年僧人平静回答道:“站得高才能看得远。”

    小和尚又问:“看得远有什么用?”

    “看得远才能走得远。”

    “师父你要走了?”

    “嗯。”

    “去哪儿啊?”

    “去西河原。”

    “去西河原做什么?”

    “见一个人。”

    “谁?”

    “韩瑄韩文壁。”

    “师父,这分明是两个人啊,他们是什么关系?兄弟吗?”

    “”

    “师父,你怎么不说话了?他们到底是不是兄弟啊?”

    “这是一个人,他姓韩,名瑄,字文壁。”

    “哦,原来是这样啊。对了,师父,前几天来的那个人,他为什么叫你病虎,你不是龙王吗?”

    “病虎是我以前在朝中为官时的绰号,乃是先帝钦赐,你说的那个人也有一个这样的绰号,叫做人猫,不过现在已经没多少人敢这么叫他了。”

    “师父,朝廷里是不是有很多人像你们一样有绰号啊。”

    “当年有不少吧,现在恐怕没多少了,除了我们两个,就还剩下鬼猴和御鹰。”

    “师父你是不是见了那个韩瑄之后,就不要做龙王,而是要去做病虎了?”

    中年僧人沉默许久,摸了摸头顶上已经有些日子未剃的青黑发茬,缓缓道:“也许吧。”

    叶府今日来了个不速之客。

    即是不速之客,那么多为恶客,而且叶家这样的高阀世家,想要登门拜访,不说要提前几日准备,那也要递交一张名帖才行,偏偏眼前之人不但没有名帖,反而还扛了一根青竹钓竿,张口就要见叶家大老爷。

    叶家门房也算是有涵养了,还是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大老爷?那是一般人能见的?任凭你是三公九卿,还是高门世阀,哪怕是天家贵胄,都一样没戏,平心而论,就是老太君和老爷也未必能见到!

    就当门房想要把这个不速客拒之门外的时候,府里管家竟是急匆匆出来,大开中门迎接贵客。

    就在门房的目瞪口呆中,这人扛着竹竿大大方方地走进了叶家中门。

    进了后府,一名青衣中年人负手而立,显然是等候多时了。

    来客放下肩上的鱼竿,拱手笑道:“有劳掌教真人相迎,萧某人惶恐。”

    换下了道袍,换上一身家居常服的秋叶淡笑道:“几十年没见,怀瑜仍旧是风采依旧。”

    姓萧,怀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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