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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第4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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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觉叹了一口,“有没有又如何,不几日我们便要去法清院了,想必将来此地也不过是一件山人休憩避雨的废庵而已。待那大雨再多下几季,只怕不需要山石,便能将这庙也摧去了。”言语中多有留恋可惜之意。

    “庵堂庙宇,也不过是暂居容留之所。”君黎道,“在下与师太虽是佛道殊途,信奉迥异,不过修行在心内不在身外,这个道理总还是相通的。其实——贫道自小就不曾在道观居留过,甚至不知起初是在哪里入的道籍,从来都是随着先师四处云游,故此一贯心无所属;方才听闻贵庵住持净慧师太其实也常出外云游,想来她也和先师一样,已不须拘泥于一处地方来守得心中信仰清明,师太何不也视此次迁移为修心考验之良机,或许更有所得呢?”

    “道长说的是。”明觉打躬道,“是贫尼心志不坚,见笑了。”

    待在经楼附近别过了明觉,君黎独自又沿另一边逛了半周,末了回到客堂处。此时堂中四人面色已不似先前般轻松如意,想必是已谈及了对敌幻生界之事,故此凝重。沈凤鸣见他回来,伸手招呼道:“好消息,贺前辈此番也愿同往,我们的胜算便又多了几分。”

    君黎见桌上已铺了藤纸,上面画了些好似乐谱的图样符号,想见几人要事已大致说毕,在讨论些三支幻术之中的细节了。他当下里过来坐了,贺撄抱拳道:“不敢当,老汉本是阑珊中人,助沈教主、秋教主一统三支原是责无旁贷,倒是道长肯遣黑竹会援手,才足见拔刀相助的盛情。”

    君黎笑道:“贺前辈过奖了,在下与凤鸣、秋葵他们二人一贯都多有交情,此时当不能袖手,除此之外,我与云梦教,其实也还有那么一点渊源在。”

    贺撄吃惊道:“道长与我们云梦亦有渊源?”莫说是他,便是沈凤鸣也大感意外,道:“什么渊源?我怎没听你说过?”

    “今日前来面见净慧师太,原就是为此。”君黎方自袖中取出一折书笺来,“在洞庭时,曾听师太多次提起过当年阑珊的首席大弟子,也就是师太昔日的大师兄。我回到临安后,机缘巧合,知道了他的下落。”

三七〇 厚土之堂() 
秋葵早在君黎说起要与净慧师太提个“故人”时,就已猜知他是想把叶之昙的事情告诉她。此事原属应该,毕竟叶之昙昔年不告而别,对阑珊派和众弟子来说始终是个难解之痛。果然只见净慧、贺撄闻听面色顿然巨变,净慧伸手来接那书笺,一贯稳重的手竟有那么几分微微发颤。

    她心中忽动了一动,低下头去。她觉得,她仿佛从净慧那张苍老的面上,和那手指的轻颤中,看见了五十年前的、年轻时的她——那个将“大师哥”崇敬如神的女子。那个女子最终还是索然离开了阑珊,寂寞地归于了佛门——即便如此——即便这样沉默地过去了这么久,总还是有那么一个名字能轻易地证明那颗修禅已深、皈依无声的心,依然有一寸属于这个尘世。

    只听君黎道:“当年令师兄叶之昙前辈钟情于泠音门的杜若云前辈,可是后来两下失散,他无从寻觅,写下许多不曾寄出的书信,近日被我得到,也由是让我得知了当年一段情由。书信我不便都带来,这一件恰好交代了他后来所往,故此我便只将这一封带来了。师太应该辨得出他的笔迹吧?”

    净慧究竟修为深湛,读着那书笺时,早已平静下来,只是不曾说话。这一封信正是叶之昙告诉杜若云,他前日终于下了决心,已于一间道观受冠登箓,自此出家,文末署着他给自己新起的道号“逢云子”。贺撄也一起看了,止不住叹道:“原来大师兄却是出家做了道士——道长方才说的渊源,莫非就是指……”

    君黎黯然道:“若没有逢云道长,想来也便不会有我君黎。我自初生周岁便得逢云道长照拂教益,奉为师尊,学道修业相伴二十余载不离左右,直至……师父于去年仙游,这份渊源……如何不深。”

    贺撄闻听“仙游”二字如受电亟,净慧更是面如死灰,只将那一纸信笺反复看着,仿佛目光一离开了它,便如离开了那个纸上与心头活着的大师哥,生生要被拉扯入这般不可逆转的现实里。“师哥啊师哥,”她喃喃自语,“你我都是于这俗世寻不见了心之所依,半生出世,誓要离绝红尘——可原来纵如此也是僧道殊途、渐行渐远——而今更已分属阴阳、天悬地隔了啊!”

    沈凤鸣听出了个大概,“你师父——是阑珊的叶之昙?”说话间看了眼秋葵的表情,“你也早知道了?”

    “那信是他师父写给我师父,我如何不该知道。”秋葵低头不看他。

    “若我记得不错,你们的师父好像都是去年过世的?”

    秋葵没有说话。只见净慧慢慢折好了信,道:“不敢多有贪索,只恳道长能否就将这一封笔迹留给贫尼,作个与大师哥的念想?”

    君黎向秋葵看了眼,见她也点了点头,便答应道:“师太惠存。”

    净慧离席而起,合十要拜,君黎连忙起身:“师太这是做什么。”一旁贺撄也行礼道:“道长此番报信,解了我们师姊弟半生之惑,当受此拜。”

    君黎还礼:“二位前辈言重了。若从阑珊而论,我本应称二位师叔才是,只是师父多年来从未与我提及半句阑珊派,当然也从未教授过半点阑珊之学,是以晚辈不敢妄自攀附,只敢说与云梦有此一段渊源而已。”一顿,又道,“若说有什么功劳,这一沓书信其实还是亏得凤鸣发现,若是要谢,也该是谢他。”

    “就是那个?”沈凤鸣方才恍然大悟,“你小子——我虽然不认识你师父,但事关云梦,你也不该瞒着我吧?——你是不是怕这么一来,要成了我云梦教的‘小弟’?”

    “那倒是扯平了。”君黎忍不住苦笑了声。

    言语间净慧也定下神来,重又坐下,方道:“大师哥性情磊落,那时他与泠音门的杜师妹互为倾心,我们几个师弟妹也是知道的,也从不见他为了私情荒废了派中修为与教导,谁也没想他最终会解不开心结,竟如此突然顾自漂泊而去。或者——是我们这些做师弟妹的实在不够了解他,不过总算他在最后这二十几年得了道长为伴,不是孤孤单单的,为此,道长也该当得我们一声谢。是了,我与师弟当要择日去他坟上祭扫一番,不知道长可否告知他的墓茔所在?”

    “师父他……说来距离临安也并不远的,沿着浙江往东不过二百里。”

    “沿江往东去二百里,岂非近了海?”贺撄道。

    “不错,所谓‘大江入海之地,八月观潮之时’……现在竟又到了大潮的时节了。”君黎叹道,“我跟随师父之后第一件能记下之事,便是他领着我在那叫盐官的镇子边上看江潮;而他留与这世间、与我的最后一件记忆,也是在那同一处江边。我想他或许极爱那一处地方,纵是仙游之后也不愿离开,可我又怕潮汐涨落侵蚀躯骨,不敢将他葬于江岸沿滨,最后在盐官镇外选了一处风光和丽的山丘,因地势稍高,该不至于被大水所侵,他若是想,当还能远远望得见江面……”

    他言语间忽有些感伤——这样的感伤仿佛已许久没有了。自从去年他在逢云墓前守了三月的灵后离开,他再没有回去过——此时想来,直有些匪夷所思,只因他从来自视甚高地认为——自己是个懂得礼孝诸德的正人君子,绝不会有一分一毫的负义忘本,又怎可能不时时回来看望自己的师父?可他便是真的没有回来——一转眼,已过去了一年多。原来——所有的事情真的都是不能预料的,包括自己,都无法被自己预料。

    他强颜道:“不几日便是中秋,我本也在想着该趁此时节回去看看师父,以行祭扫。师太和贺前辈若有心同往,师父定也不胜欢喜。”

    “中秋乃是大潮之期,浙江之潮闻名天下,我倒也该去看看,只是恐脱不开身。”沈凤鸣插话。他仿佛是看出了君黎心思有些沉重,便笑着道:“不过你们有所不知,道士此去另有目的——他是要带他那‘未过门的妻子’去给老道长叩头呢!师太和贺前辈若能给他们作个见证,也遂了他心愿。正好,待你们回来,我这里的洞庭之行诸事想来也该准备得差不多了。”

    “便是担心留你一个人在此,忙不过来。”君黎道,“或者,倒干脆待洞庭事了之后再去,也是一样。”

    沈凤鸣指指秋葵,“我这不是还有湘夫人么?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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