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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繁华,却无幸走完这遭。
无颜坐落于黑骨椅上,面无五官,如蒙了一层皮,她轻轻歪了脖子,复而翻开死薄,跳出来一名。
陈风。
想是人间已经是第二天,这少年郎应是另一批她要送走的人魂。
还未等无颜言语,少年陈风开口道:“可是孟婆?”
无颜轻笑一声,答“是”,继而说道:“真是不巧,前儿刚送走三百余人魂,这会儿孟婆汤已没了,少年郎你还得等上些许时候,我得重新熬汤去,切记,不可出孟婆庄,今日黄泉天色有异,要起大风,别把你的魂儿刮散了。”
话落,无颜将桌上的死薄收了起来,软软起身,转头上了二楼。
二楼,是她熬孟婆汤的厨房。
少年仍伫立于黑骨桌前,眸色微怔,对于孟婆的告诫,仅是笑笑,复而转身看向门外。
不多时,果如孟婆所言,黄泉刮起大风,呼啦啦响声,如野兽嚎叫,又似电闪雷鸣之声。
忽而,他自这杂乱风声之中,似乎听见了婴孩的哭声。
且这声音愈来愈大,大有压过风声之意。
少年欲意唤孟婆,想又不妥,俊眉微蹙,不顾孟婆告诫,抬脚出了孟婆庄。
熬孟婆汤工序繁琐,整两个时辰,无颜才熬好一锅孟婆汤。
待她端了一大锅孟婆汤下楼后,陡然发现少年郎早已无了踪影。
到底是不听她劝,出了孟婆庄。
无颜将孟婆汤放置好后,坐了下来,送了几百人魂,她也是有些心乏了,准备休憩片刻。
门外大风不止。
而就在此时,少年竟然怀抱着一女婴踏门而入。
无颜大惊,猛然站起身来。
她惊不在于少年自黄泉大风走一遭还能安然无恙归来,而是惊他怀中的女婴。
来黄泉之境的魂魄,额头中心皆有一光点,可这少年怀中的女婴,额上并无此点。
这女婴并非魂魄。
“你这女娃是从何处寻来?”孟婆看着少年怀中的女婴,历声问道。
少年微鞠躬,回道:“方才我听有孩童哭啼,便出门看看,在那渡口处的曼珠沙华中,瞧见了她。”
无颜走上前来,细细端详女婴,问道:“黄泉起大风,响声巨大,你是如何听见这女娃哭啼声?”
闻言,少年微微诧异,说道:“她哭啼声盖过了风声,孟婆不曾听见?”
哭啼声盖过了风声?
无颜心中讶异,可因无脸,亦无表情。
她生于黄泉,本无魂体,司孟婆一职,可看穿三界五族魂魄,而这女婴,亦是无魂体。
可不同于她的是,这女娃无魂体,却有血肉之躯,黄泉大风,她这黄泉之主,竟也未听见这女娃的哭啼声。
“罢了,既然她出现于黄泉之境,又遇你我,也是缘分。”无颜从少年手中接过女婴,瞧着女婴扑朔的大眼,说道:“既然是你带她来,那就将她留于我这孟婆庄,时候不早了,你且得快些喝了这孟婆汤,渡黄泉去吧。”
少年点头称是,端起无颜只手盛好的孟婆汤,复而看向无颜,说道:“她还未曾取名,既然是小生寻到了她,可否让小生为她取名?”
无颜点头应允。
侧头望了下门外黄泉两岸因大风而枝零花落的曼珠沙华,少年微微笑道:“黄泉起风,万千曼珠沙华零落,徒剩枝骨,就叫落骨吧。”
话落,少年信步走到黑骨桌前,端起桌上的碗,仰头喝下孟婆汤。
喝完孟婆汤后,少年手中的碗瞬间破碎,化为千万个光点,消散于空气中。
而喝下孟婆汤之后的他,本清亮有神的双眸,瞬黯淡了下来,犹被抽去了所有意识般,像一尊木偶,被什么牵引着,向门外渡口走去。
少年走后,无颜的脸微光闪过,一张二十有余妇人脸缓缓出现,她目色怜爱地看着怀中的女婴,嘴角含笑。
落骨……落骨……
倒也是合她的好名字。
兴许是命运怜她黄泉寂寞,送来了落骨,这枯燥无味的时光,算是熬到头了。
常听那渡黄泉的人魂讲人间事,种族繁衍生息,唤男为父,唤女为母。
她此刻竟然有了当那母亲的心思。
“咕……咕……咕……”
怀中的小落骨不知何时,竟玩起了自己的口水泡泡,瞧的无颜也是有趣的紧。
伸出手指,无颜轻轻地抚摸着小落骨的脸颊,逗趣道:“落骨!小落骨!我是你阿娘!快唤我阿娘!”
而小落骨依旧玩着自己的口水泡泡,如人间婴孩,睁大了双眼,瞧着无颜,懵然不懂。
第3章 生变()
自此,落骨变成了孟婆无颜的私养之女。
而自落骨出现时的那场大风之后,黄泉两岸的曼珠沙华,陡然生了异香,冥界曾派鬼差前去查看过,不得结果,返之。
时间悄然一晃,又三百年过去了。
而落骨却才长了六岁孩童般大小,身穿无颜用自己长发织成的白色短衫短裤,头顶两个花苞髻,细眉大眼,肤如凝脂,一张樱桃小口,着实粉雕玉琢般可人。
这日,孟婆汤又没了,后面好几个人魂等着渡黄泉,无颜便叫了落骨守着这些人魂,自己上了二楼去熬那孟婆汤。
前来渡黄泉的人魂大抵都曾听说过,黄泉渡口的孟婆庄孟婆,可却谁也未曾听说这孟婆庄内,竟然还有个小女娃,且是有血有肉的女娃,虽心中疑问,但也未曾有谁上前与之攀谈。
落骨瞧着这些人魂,主动上前攀谈,想知晓那人间趣事,而这些人魂知晓孟婆庄规矩,不可多言,便也没有理会落骨。
至今为止,落骨都不明白,都是新鲜的人魂,是从哪里知晓孟婆庄的规矩的?
而就在沉默之时,一阵沉重有力的脚步声自门外响起。
坐在小凳上的落骨闻声,站起身来,向门外望去。
来者是一七八十岁的老翁,慈眉善目,对着落骨微微一笑,继而挑眉,这个表情,落骨分外熟悉。
落骨欣喜地朝老翁奔去,拉着他的手,进了一楼自己的卧房,高兴地说道:“阿白,你来了?”
被唤阿白的老翁笑眯眯地看着落骨,伸手宠溺地摸了摸她那毛茸茸的额发,回道:“嗯,我来了,一百多年了,你怎地还是不见长大?”
被落骨唤为阿白的人魂,是她六百年前认识的,阿白不知怎地,三生三世,且都带着记忆轮回,哪怕是喝过孟婆汤,亦是不可消除他的记忆,着实怪哉,曾经,她也问过阿娘,是否喝过孟婆汤的魂魄,前尘往事都会忘却,当时,阿娘听她这般询问,愣了半晌,才笑着回道“阿娘的孟婆汤,至今为止,未曾出现过喝之而不忘前尘往事之魂。”
而阿白,便是那异类,落骨未曾将阿白的事告诉阿娘,这是她与阿白的秘密,她是知晓自己有血肉之躯,有灵识,却无精魂,存于这孟婆庄,实属异类,而阿白也是异类。
或许同为异类,在发现阿白后,便多少有了些亲近之意。
阿白第一世,是皇帝,第二世,是平民,第三世,是一只狐狸,第四世,是一修仙门派的弟子,第五世,是盗贼,而这一世,是枭臣。
他的每一世都风光无限,却死的凄惨,不知是宿命,还是被下了诅咒。
这亦是阿白一直想解开的谜。
而阿白每一世,都会讲一些自己在人间所闻所见给落骨听,虽只是片面,但也勾起了她对黄泉之境之外的世界的好奇。
听阿白讲述他在人间之事时,落骨陡然问道:“阿白,如若我想去人间,可有机会?”
阿白笑笑,道:“你如若想去人间,也是可以,这问你阿娘便可。”
“那我去人间之后,能否去找你?”落骨继续问道。
闻言,阿白从怀中摸出一块通体发红的石头,交给落骨,说道:“如若真有一天,你出了黄泉之境,若想寻我,便拿着这块石头,不管我变成何模样,只要离我越近,这石头便如现下这般,会通体发红光。”
落骨抿唇轻笑,将阿白送与她的石头,小心收入怀中。
这不,才与阿白聊没多久,外面便传来阿娘的呼唤。
落骨“诶”了一声,悄悄对阿白说道:“我阿娘唤我了,你一会儿趁我分散阿娘的注意之时,悄悄出来便好。”
阿白点头表示明白,落骨才抬脚向外走去。
无颜见到落骨,嗔道:“叫你好生看着这些人魂,你怎地跑开了?如若让未饮孟婆汤的人魂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