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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公社革委会专案组来到玉湖大队洪家生产队,对陈法生开始立案侦查。
那时,办事效益不高,整人的效益是特高特高的。专案组只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将陈法生连同赃物(喂养的两只羊)带到大队部,下午就召开了批斗大会。
显贵拉开嗓门带头喊口号,革命群众也跟着大声地喊着。
这阵势,用震耳欲聋这个词再也恰当不过了。
“无产阶级万岁!”、“坚决打倒走资派!”、“在走资派上踩上一脚,让走资派陈法生永世不得翻身!”
显贵书记真是太有才了。像“在走资派上踩上一脚,让走资派陈法生永世不得翻身!”这句口号,就是显贵书记亲自拟定的一条,可以写进玉湖大队的村史里去了。
陈法生在人民如海涛般的吼声中,被押上了主席台。
“陈法生,你知罪吗?”显贵书记盛气凌人地喝问。
话说陈法生,按辈分应该是显贵书记的一个远方亲戚,显贵应该叫陈法生表叔。这个父子革命的年代,谁当政,谁就是爷们。
一向亲和的显贵书记,此时,撕下他亲和的虚伪面纱,一副苦大仇深的尊容。对照早已写好的稿子,揭露着他表叔陈法生的走资派罪行。
显贵书记时而声泪俱下,时而慷慨激昂,时而义愤填膺。如果让显贵当演员的话,我敢肯定,他绝对会获得奥斯卡优秀男主角或男配角奖的。
军宝吓得躲在靠大队部办公室门边。连大气都不敢出。自从他疯瘤子爹撕毁了静平的娃娃书后,军宝一直不敢正眼看静平,尤其是军宝每次看见显贵书记和他家里的母夜叉玉浓后,躲得远远的。
玉浓倒无所谓,而显贵却觉得这孩子不对劲。几次想找军宝谈谈,确实因为事情太多,没有找到时间。
台上情绪很激动的显贵书记,“嘎”地停止了飞扬的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门前的军宝。
显贵书记的讲话一结束,就是群众批斗陈法生的议程。
借这个空隙时间,显贵书记风风火火地跑到军宝面前,拉住军宝的手往外走。
“宝宝,怎么啦?看见叔叔就躲?”
军宝傻愣愣地看着显贵书记,不说话。
“宝宝,到底出了什么事哈,怎么不说话啊?”
“没么得事。”军宝回答得很干脆,也是很冷冰冰的。
“宝宝,告诉叔叔,到底有什么事。叔叔帮你。”
“真是吗?”军宝天真地说。
“当然是真的,叔叔几时骗过你?”
军宝歪着脑袋想了想,也是啊。别看显贵书记对其他人那么凶,但对军宝可是特殊的。
一年前,军宝打了静平,静平妈玉浓找军宝妈梦华,恰好梦华不在家,只有军宝一个人在家守屋。玉浓就指着军宝大骂开来,最后,还指示静平打军宝。
当然,说什么,静平是不会打军宝的。这样一来,把静平妈气得“嗷嗷”大叫。正好显贵从公社开会回来,问明情况后,显贵狠狠地扇了玉浓两个耳光。玉浓寻死觅活地闹了好几天。后来还是唐副主任亲自出面解决的。
“叔叔,宝宝说出来了,你会骂宝宝吗?”
“怎么会呢。就是宝宝把天给戳了个洞,叔叔也不会骂你的,还要想办法补天的。”
“爹把静平的书给撕了。”军宝挪揄地说。
“就这事儿?”
“就这事儿!”
显贵大笑起来:“我还以为有多大的事呢。没事的,叔叔明天到公社开会,给宝宝买一大摞来。”
“叔叔,宝宝求你一件事,你看要不要得?”军宝傻乎乎地说。
“行啊,只要是宝宝开口的,叔叔拼着这个官职不要了,也要满足宝宝的。”显贵书记毫不犹豫地,很爽朗地说。
“叔叔,可以不再斗争那些爷爷了吗?”军宝一眨不眨地看着显贵书记。
显贵显得很为难,但他答应过军宝。在孩子面前总不能言而无信。显贵像上刑场一样,艰难地说:“行,叔叔答应宝宝,不再批斗那些爷爷们。”
显贵坏是坏,但也不是坏透顶了。玉湖大队从此很少召开批斗会。当然也差点送了显贵的前程。后来,如果不是唐自元做了枝山人民公社的革委会主任兼社长,显贵可能永无宁日了。
第六章()
眼见暑假快要结束了,军宝拿着显贵书记给他亲手做的木剑来到水库堤上。静平带着厚厚的一大摞小人书也来了。军宝一个呼哨,村子里的小伙伴都来了,女孩子看着静平带来的小人书,男孩子做打仗游戏。
快到中午时,玩累了的男孩子们齐刷刷地围着女孩子们,争抢着小人书看。女孩子们无可奈何,只好举手投降。唯独军宝一个人,脱得只剩下一条短裤,向水库里跑去。
“臭秤砣,不要下水。小心水塞毛眼!”静平焦急地大喊着。
军宝翻起眼睛白静平一下:“臭丫头,骚货!关你个卵事。老子就要去,你管得着吗?”
说完,军宝把剑一扔,大声问:“你们敢不敢游泳啊?”
“我们不敢,”一直不做声的翠军,怯怯地看了军宝一眼,很老实地说。
“有么子不敢的?”小红横了他一眼。
小红,是军宝一个家族的,按年龄,军宝应该叫她姐姐。可在玉湖大队,没有那么多的讲究。无论是年长的还是年幼的,很少有人使用对别人的尊称,统统叫名字。
“小红,你敢陪我一起洗澡替吗?”军宝挑衅地说。
“谁怕谁,等哈子。”小红和着衣服,跳到水里去了。
在水库边上长大的女孩,有好多是偷偷地背着大人学会了游泳的。
随着小红的一跳,所有的男孩、女孩齐刷刷地跳进水库里。
“你们有哪个敢到那边去?”军宝朝斜对岸的稻田一指。
“我们走啰,不理他,臭秤砣是个神经病!”清凤把军宝的豪言壮语当做耳边风。
“就看他游一下,看他能游好远。”不会游泳的杨翠军,指着军宝对小伙伴们说。
军宝穿着短裤,做了两个准备动作后,像青蛙一样地蹦到水里去了。那阵儿,极像一块石头丢在水里激起了的水花。
只见军宝时而仰面向上,时而沉进水里,自由自在。兴奋时,还会怪叫一声。
静平在浅处喊:“军宝,快起来!很危险!”军宝踩着狗爬爪,白了白静平一眼后,说:“臭丫头,来啊!”
“我才不呢。看我报告你妈妈去。”
“我好怕哟,你莫去,臭丫头!”军宝毫不在乎地说。
“起不起来?不起来,我真的去了。。。。。。”静平倔强地喊着。
军宝一边踩水一边咧嘴说:“那你快去哈,你个小臭婆娘!”
皮肤在阳光的照耀下,闪出一丝奇特而黑黝黝的光芒。
水里的军宝快乐极了。
“快起来!”
“不起来!”
“快起来!”
“就是不起来,你把我浪们搞(湘西方言:怎么样的意思。)”
“浪们搞?你想找死!你个臭秤砣。。。。。。”静平的声音几乎沙哑了。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军宝向静平做了个鬼脸,唱了两句歌,就钻进水里面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军宝冒出脑壳来,很奋勇地往对岸游过去。
军宝今天很卖命的原因,是因为有翠军在场。他很喜欢翠军的,很想在翠军面前显示下自己的本事,让翠军见证军宝他辉煌的时刻。
军宝一会来个大鹏展翅,拍打着湖面,一会儿像水老鼠一样钻进水里,一会儿浮出水面,就这样反复着。翠军看得眼花缭乱,一个劲儿地拍着小手,为军宝喝彩。这是军宝最想得到的,也是他最渴望的。
只有静平气得直哭。
静平心里明白,只要军宝和她在一起,军宝有点闪失,静平的亲爹显贵书记会拿她开刀问罪。偏偏军宝又不听她的,她挺是左右为难的。有个时候,静平独个想:她爹是不是她的亲爹。
当然,静平心里虽然是那么想,但从来不敢问她妈妈,更是不敢去问她爹。这个谜,直到后来她与军宝大学毕业后,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军宝再次沉下水去。急得静平带着哭腔求玉环说:“你帮忙喊哈臭秤砣的妈妈替!鲁二宝就是在这里淹死的哈。”
“淹死他才好咧!哪个叫他那么搞的!”玉环一边说,一边不情愿的去喊军宝妈。
翠军也跟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