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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小舟,摇着湖光碎影,分开两道长长的水纹,远远朝烟雨楼驶来。
小舟之上,站着一名身着蓝色道袍的道士,他背负一柄斜纹长剑,脚蹑一双八卦履,丰神俊朗,目若流星,眉如剑锋,与一般俗子不同。
“看来,又有一位和我们一样目的的人来了。”
元学意望着浩浩汤汤的烟雨湖湖水,满是笑意。
圆质和尚却又做起了东主,拎起了茶壶,拿过一个新的茶杯,倒上了茶香袅袅的浓茶。
他那双白如葱根的男儿手轻轻一弹,那个盛满茶水的茶杯便打着回旋,飞过桌角,直朝窗台飞去,最后稳稳地落在了窗台与叉竿的交合处。
一如刚才,茶杯不曾洒出半粒茶点子。
这就是已然大成的绝学拈花指。
小舟顺风驶来,艄公撑得也卖力,不一会儿,便来至烟雨楼前。
蓝袍道士也不等艄公停船靠岸,扔下一块碎银子当作船资,便提起脚边的包袱,身法一遁,踏水而来。
仿佛白鹤掠翅,蜻蜓点水。
蓝袍道士轻点一次水面,便纵起丈余高,前行数丈远,不过数次点地,便已然跃上了烟雨楼头,来至窗台前。
蓝袍道士站在窗沿,拾起圆质和尚为他准备的那杯热茶,在骄阳下仰头一倒,尽皆倒入口中。
“好茶,好茶。”
喝罢,他才跳入烟雨楼中,在临窗的位置坐下,将手边的包袱放在一边。
佛儒道,三家齐聚烟雨楼中。
“我说这茶苦得很,无思子你却说这是好茶,你说我们谁对谁错?”元学意出言问道。
“元公子你觉得此茶苦涩难以入喉,是因为你平日锦衣玉食惯了,我说这是好茶,是因我舟车劳顿,早已口干舌燥,这杯热茶能一解我喉中干涩,这其中,又哪里有什么谁对谁错?”无思子却是没被元学意难住,不慌不忙地答道。
一旁的圆质和尚听了无思子的话,立马帮腔道:“你看,这就高下立判了吧,说话的水平都不一样,元公子有待努力啊!”
元学意听了圆质和尚的话,却是没被他激到,依然是笑容满面,让人如沐春风。
“现在说高下还太早了,等会儿我们试登天梯,才会知道谁是那个在水底下光着屁股的人。”
“只可惜,蕊珠宫的人没来,不然,我们四大门派的人,就都聚齐了。”无思子对于元学意那个“水底下光着屁股的人”的说法毫不在意,倒是关心起独独未到的蕊珠宫门人来。
“这点,无思子你就孤陋寡闻了。这烟雨城虽是仙庭特设的,但城内的这座烟雨楼,却是蕊珠宫的产业。十年前你没跟着师父师兄来烟雨城一睹盛况吗?”
“在下七年前才进的青云宗门墙,确实是孤陋寡闻了,让两位见笑。”
“哈哈,无妨无妨,因为我也不知道,十年前我还在山上劈柴挑水呢,连烟雨城是什么都不知道,你我都非红尘中人。倒是元公子,在红尘中厮混得久了,清楚一些罢了。”
三人正说着,便果然见一个出尘的女子从门后款款行出。
女子身着一身竹青色纱裙,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嫣然一笑,倾城一顾,便销人魂骨,是个绝顶绝顶美人儿。
她见了三人,盈盈笑道:“小女子苏清婉,蕊珠宫女修,见过元学意公子,圆质禅师,无思子道长。”
如此,烟雨楼中,便已聚齐了武朝四大门派门人。
一主三客,将试登天梯,一验心性。
……
第二十二章 登天梯()
金鳞山下,圆质和尚、无思子、元学意、苏清婉,昂然而立,遥望金鳞山顶!
圆质和尚与元学意表情轻松,脸上带着几分笑意,似有些把握;无思子表情严峻,如临大敌,只因他性格如此,做每件事都极为认真;而苏清婉,眉目如画,如水莲花一般娇羞,风动生姿,却看不出悲喜。
圆质和尚率先踏出第一步。
“各位,小僧先行一步。”
说完,他那双破草鞋便正式踏上了金鳞山天梯第一阶。
深秋,金风阵阵,落叶翩翩,山林间山风呼啸,惊起林鸟无数,乌鸦灰雀,啾啾鸣鸣,四散而飞。
已经有将近十年,未有人踏足此地了。
若非他四人都是此次金鳞试的参与者,身上有仙庭的身份认证,纵使他们强如绝顶宗师,也接近不了此地。
圆质和尚这一年苦行苦修、踏遍大川,早已为金鳞试做好了准备,此次提前半年,与其余三大派门人共试天梯,身为四大派之首的大悲寺弟子,他自然不能失了先,露了怯。
遥遥天梯,一步踏出,两步踏出,三步踏出,毫无阻碍,仿佛寻常山路。
圆质和尚朝着峰顶,拾级而上。
山下的三人见圆质和尚踏出第一步,相互看了一眼,便也紧随其后,几乎是同时,迈出了他们的第一步。
……
金鳞试,天梯之路,是考验心性、锤炼道心的修行之路。
意志不坚者,不能登;修为低浅者,不能登;道心不稳者,不能登……
四人迈出那第一步,便算真正地进入了考验。
远远望,他们四人于这连绵起伏的群山,于这难以望到尽头的天梯,便如四只微小的蚂蚁,只要巨人轻轻踩上一脚,便能轻易将他们踩得粉碎。
幻阵已经启动,心魔滋生。
“四只小蚂蚁”在天梯上,背负“心魔”前行。
圆质和尚依然一马当先。
大悲寺不愧是苦行出身,圆质和尚这一年涉入红尘,于迷津中浮沉,于彷徨中求索,收获不少,此刻,面对自己的“心魔”,他丝毫没有畏惧。
那凄凄如阴鬼一般的嚎叫声与他好似并不干系,他依然微笑着,手中捏着一片阔大的落叶,“心魔”又一次朝他袭来,他便将手中的那片落叶掷出,那原本向他袭来的恐怖心魔,便被彻底击散。
他拈花一笑,继续前行。
无思子紧随其后。
无思子是七年前才得以拜入青云宗门墙的,他算不得是青云宗年轻一辈资格最老的,也算不得是天资最好的。但凭着自己的毅力与坚定,他却成为了青云宗年轻一辈中成就最高的,由此替青云宗行走天下,入世布道,也因此获得了参加金鳞试的资格。
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法门对抗自己的心魔,唯有靠自己的大毅力。“心魔”给予他的每次伤害,他都默默承受,默默忍耐,但因有大毅力,他却又不至于被“心魔”所迷失。
他愁眉苦脸,面容严峻,艰难前行。
元学意位列第三。
他是红尘世俗中人,和苏清婉一样,最易受心魔所累。
好在他也并非真的是那种整日沉迷声色犬马的浪荡公子哥。他的心魔虽强横些,但他却也有胸中的一股浩然正气可以抵挡。
读书人,养浩然正气,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心魔足畏,也可破。
元学意摇着手中折扇,摇着金鳞山秋风,踏歌而行。
苏清婉落在最后。
这也是她意料之中。
身为蕊珠宫近几年最出名的女修,她比之前方的三人,功夫上都要差些,天赋上也不足以与他们匹敌,如今有些名气,不过是因为自己这副容貌罢了,她长得漂亮,江湖中人便爱追捧,把她奉若神女,于是便成了蕊珠宫最出名的女修。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在她成为蕊珠宫女修之前,她不过是扬州牙婆那儿一匹供人挑选的瘦马。只是那时她还小,还在受着牙婆的调教,没训好,这才不曾被牙婆牵出来给那些人像挑牲口一样挑挑拣拣。
苏清婉从小便生长在这惶恐不安的环境里,她见多了男子的嚣张淫、邪,也见惯了女子的卑微懦弱,她不想做一匹被牙婆扯光了衣服,赤身裸体站在男人面前,供其挑选买卖的扬州瘦马,于是她便逃了出来,进了蕊珠宫,成了一名女修。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其实她到了蕊珠宫,面对的世界更广大了,见了更多的男人,也和在牙婆那儿一样,因自己的姿色而声名鹊起,终究是以色娱人了。
心魔于她而言,更像是一个老朋友。
别人踏上了金鳞山天梯,才心魔丛生,她却是小女子心思,整日里也都胡思乱想。只是她想得多了,却也没能想个明白、想个通透。
她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