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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云错-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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秒钟,然后缓过来,用比平常更冷静的语气下令:“给二小姐找一顶假发,让她可以戴。”

    “我不要假发!”思凌双手捂着头,抗议。

    “你要出去见人,就必须用其他发型。”陈太太像在说:你要说一加一,那就必须等于二。

    “要戴假发,除非我死!”思凌义愤填膺,冲口而出这句话。

    陈太太倒是镇定得很:“你死之前,用真发出去倒也不妨了,”

    思凌脑筋还是稍许迟钝了一点,正想这句话什么意思,陈太太已推她进房间,亲手在外头把门反锁了,叫人看住小姐。

    思凌终于后知后觉想出来,母亲的意思是:祸害遗千年,你这臭丫头暂时是死不了的。活多久我就关你多久,等你头发长长了,出门去当然没关系了。

    有个肠子这么弯弯绕、下手这么狠的母亲,作女儿是有多辛苦

    “妈你不可能把我关那么久,我会闷死!”思凌扑在门板上尖叫。

    陈太太不予置评。

    “我——”思凌想威胁说:我自杀啦!可是转念一想,教义不允许自杀,要落地狱的,思凌自小被修女嬷嬷们吓唬大,可咬不了这个牙。陈太太甭管心诚不诚的,好歹也在教堂里混了这段日子,她懂。思凌威胁不了她。

    她笃悠悠的出门打牌去,再嘱咐一句:“等二小姐戴了假发才允许出来。”

    阿珍应着,旁边另一位老妈子送陈太太出了门,折身悄悄问阿珍:“你说这要耗到什么时候?”

    “谁知道?”阿珍回答,“我们小姐,体贴起来时,桩桩件件都能体贴到人心窝子里。兴头上来时,却胡天胡地都不管了,像匹撩了蹶子的小野马,凭谁挡在面前,她也能踢下去!”

    老妈子拍心窝子:“咱们得小心些,别挨了小姐的蹄子!”又侧耳听了会儿,推阿珍,“我老耳昏花,你听房间里有没有声音?小姐在做啥呢?”

    思凌还真拿起了假发,往头上比了比。真可怕啊,顶着这个东西出去,动作大点怎么办、风大点怎么办、头痒了要搔搔头皮怎么办?就算这些都不管,遇见熟人,人家问:“哎呀思凌你换了这个发型?”她要怎么回答。

    思凌愤愤又把假发甩到一边。

    动作大了,衣袂荡了一点起来,打到掌缘,有点儿疼,是衣袋里一个硬硬的东西,思凌终于想起来,理发少年那个石鸽子。那时她信手把它放进了衣袋,它就一直安安静静、悄悄默默的蹲在那里,等了又等,大概实在憋不住了,才借一荡之势啄了思凌的手掌,提醒她:“我可怎么办呢?”

    虽然很粗糙、不被期待也不被需要,好歹是一颗心啊。这颗石头的心,也该尽早呆在它梦想的地方啊。思凌应该把它送过去的!刚才路上碰见许宁的时候,就应该递过去的,那个叫江楚人的家伙会做何感想且不必管他——问题是思凌忘了人家嘱托她的事,这可怎么办?

    思凌拣起假发,又往头上比了比,喃喃:“思啸思啸,你说我这短发就比假发难看多少?怎么我自己觉得挺利落呢!你要是看见就好了”

    他要是在这里,说不定还能帮忙到母亲面前说说情呢!思凌无限思念起思啸来。

第三十三章 兴尽情怯() 
思凌把石鸽子托在手心上,走到靠阳台那边看了看,跳下去估计是使不得的,又走到墙壁旁边摸了摸,凿壁而出估计也做不到。再走到阳台那儿,看院子角落露出一角车子。是父亲军队里开回来的石青壳子雪铁龙,高大,威武,敞着篷子,像一匹汗血的宝马——血没有石青的颜色,思凌可不管,反正她觉得像。

    她忽然有了主意。

    打开衣柜,挂成一排排的整齐衣裳,飞快的在手指下掠过去,像掠过密林。罗马领、锯齿状的裙摆、缀鲜色带子的腰身、轻盈的袖口,全是陈太太的品味。陈太太创造了这个女儿,也一手营造了女儿的形象。活像个裁缝,一手拿针线、一手拿刀剪,把不喜欢的废料剪掉、喜欢的连上去。幸亏还有些衣物是避过当家太太的监查而于衣柜中谋得一席之地的。尽管未必有穿出去的机会,至少它们在——应该是还在吧?思凌紧张着,审阅过一排又一排,人要钻进森林里去了,绕过秀颀的榆树,擦过媚人的桃树,对白杨视而不见,在两棵槐树后面,密不见天日的夹竹桃簇叶中,呼,还好,在!终于找到了,其实猛看起来是再普通不过的,白衬衫黑卡其裤子,军装,陈大帅从前给她做着玩的,料子到扣子,完全照着军营里的男式军装来,挺括、锃锃亮,衣缝裤缝到现在还是笔直的,像刚从熨斗下取出来。思凌先用个薄纱围巾缠紧了胸,再将它穿上,觉得腰杆都比往日笔挺,外头再罩上比较宽松的泡泡纱洋装衫子,过踝的小皮靴把军裤脚藏到了里头,及地抽褶长裙子一披,再也看不出来的,拈起假发,鼻子里不屑的哼哼一声,到底套在了脑袋上,怎么看怎么别扭,发缝处尤其的假,只有再找个缀花儿的细草帽子戴上遮掩了,到门板边儿上道:“开门!”

    外头老妈子道:“二小姐,太太说啦”

    “戴啦!”思凌恼羞交加,怒吼道,“我戴啦!”

    老妈子看阿珍,阿珍也发怵,总觉得有点儿什么阴谋,但又不敢堵着门不放,抖豁豁的还是开了,思凌昂首阔步的出来,老妈子瞅了一眼,哟,穿戴得挺整齐的呀!顿时放了心。阿珍跟思凌斗智斗勇多年,还算有点心得,追在思凌后头陪笑道:“小姐怎么不配个浅帮鞋子?穿这皮靴子不闷死人?”

    换浅帮鞋子,那裤管就得露馅了。阿珍眼光忒的毒!思凌情急之下一把抓起门口的指挥刀。

    那是个乌木的架子,陪陈大帅上过西北重要战场的指挥刀就搁在上头展览。陈大帅看见这把刀,目光都会变得温存很多,有时也说起当年那场战事,一次比一次渲染、一次比一次陶醉。那是他的得意战役,刀见证了他的荣耀。他打算让它陪他进墓里去的。

    思凌抓起那把刀,豪气顿生。

    虎父无犬女。老子刀锋血海去得,凭什么女儿就连扇门都出不去?

    她把刀锋一抽,寒光映绿了她的眼眉。宝刀如烈酒,最能激人心魄,叫勇敢的越发意气风发、无能的更加瘫软如泥,那老妈子腿一软就坐地上了:“小、小姐”

    阿珍矗立,像座碉堡。

    思凌瞪了她片刻,夺门而出,阿珍也没去拦她。

    院子里响起马达轰鸣声,老妈子颤巍巍的爬起半个身子:“阿珍——”

    阿珍还矗在那儿,这次不像碉堡了,像只傻鸟,仍然动也不动。

    马达声一路轰出门去了。院子里下人发慌道:“小姐把大帅车子开走了,这怎么办”

    老妈子急了,拉了阿珍一把:“阿珍!”催她拿个主意。

    阿珍没法矗立了,像沙子捏的塔,一拉就轰然倒地,倒得比老妈子更彻底,喉咙里总算能发出个支离破碎的声音:“这次坏了”

    刚刚二小姐眼神,就跟日本鬼子来了那阵子,大帅临上战场的眼睛一样,真像是能杀人。

    思凌跳上雪铁龙,轰响了油门,一骑绝尘而去。

    她没有正统学过开车,但有那么个机械天才的大哥在身边,打小思啸拧螺丝思凌就给递刀,思啸踩油门思凌就扶杆儿,思啸会九成,思凌至少也捞到三成,开个新车出去,固等闲耳。

    陈宅铁门关着,把门的呆站着还没个准主意,但思凌不减速,她吃准了除母亲之外,家里没一个人敢叫她在铁门上一头撞死。哪怕撞伤了也不行。

    一片慌乱喧叫,果然门就开了。

    思凌一头冲出去,也不知时速几何,但觉风声过耳,快意非常。天已入暮,华灯初上,思凌打了两个弯,后视镜看没人追上来,照理该减速了,但去许家的这条路,正沿着苏州河,一边是泥堤,一边是厂区围墙,长长一条路,绝无行人,荒凉似一失脚跌进千年前,她来了兴致,依然狂奔,一手将草帽与假发全扯下了,任风滤短发,舒服得简直要仰脖作狼啸。

    长街到了尽头,她慢慢减速,将洋装也扯了下来,露出里头英气军衣,外人看来,真真的一位戎装美少年,黑发全被风吹到后头,一片凌乱,倒更显艳色。

    从这里再往南边拐,就是许宁的小巷了。

    她家前门路太窄,不方便行车,思凌往后头绕,从那些石阶瓦罐、竹筐衣杆之间,步步挪、寸寸结,好如一曲挥洒唐风、忽转入宋词九曲柔肠,还要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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