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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姜瞒意识到能保住慕启琛的唯一办法就是放弃与尺宵剑的契约时,她神情冷静到可怕,听着尺宵剑尖锐的叫喊声;她心中反而一片平静。
这片血水,她曾见到过;在“一方忠心”里。
尺宵尊撑到了第十一层;浑身是血拄着仙剑站在十一层的边缘;抬眼便可见“一方忠心”,但那微妙的一步怎么也跨不过去。
她亲眼看见一个返虚上境的人不顾一切地冲到中心;不过转瞬之间;就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血水吞没,等到血水退却时,那名修士连渣都不剩;天地苍茫间;一抹孤魂再也找不到容身之处。
本来;尺宵尊所处的位置也会受到血水的波及,挂心主人的尺宵剑在危急关头做了她认为此生最正确的事,就是打开剑狱;放出里面的恶鬼;以鬼之身化作世上最坚固的壁垒,将主人牢牢地护在里面。
这样做的后果可能会造成尺宵剑的内部紊乱;毕竟她从没尝试过强行打开剑狱放出恶鬼;从来都是主人将那些不自量力的魔修丢进剑狱里的。
然而;比起眼睁睁看着主人消失在血水中,只是自己内部混乱个几年还是很划算的。
后来每每想起这件事,尺宵剑就觉得自己真是勇敢机智冷静聪明,是天底下最可爱的仙剑。
尺宵尊到底没能闯过“一方忠心”,消失在血水里的那名修士也再没出现在修仙界中。
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他们会在第九层提前遇上血水。
当艳丽晃眼的红色充斥着视线时,姜瞒几乎是一瞬间下了定夺。
尺宵剑在还是元婴的她的手中根本打不开剑狱,再次使用神力的代价她已经无法承受,唯一的活路便是毁掉与尺宵剑的契约,没有她这个主人的拖累,尺宵剑可以短暂地打开剑狱护住慕启琛,而为防止慕启琛因她的消失而颓靡或是癫狂,她说了那句话,给予他希望——若非那句话,慕启琛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来。
毁掉契约,稳住慕启琛,让他去救她,这些想法在脑海中瞬间成形且没有一丝迟疑地实施了,她看着那道金光自上而下牢牢地护住慕启琛,耳边似乎响起了万鬼哭嚎的凄厉叫声,于是她闭上眼睛,感受冰凉腐臭的血水飞快漫过她的眼皮,最后将她淹没。
不管接下来是什么,她坦然以待。
传说里,有位渡劫大能闯过了“一方忠心”并获得了独一无二的神阶法器——既然有人闯过,那么血水的作用并不是让修士彻底消失在世间,至于到底是什么,只有她亲自去体验一下了。
奇妙的感觉。
自血水漫过头顶后,她就丧失了一切感官,却独独存在着一抹意识,不需要去特意操纵,似乎只要她想,她就能“看到”“听到”世间万物。
没有边界的阻挠,没有壁垒的障碍,她能困于囹圄,也能一步跨出天道。
对修仙界来说,“姜瞒”是彻底消失了的,渣都不剩,但是于其他方面来说,她又切切实实存在着。
虚空中,有一个台子,台子上躺着一个毫无生机的躯壳。
离她很远,远到她看不清那身体的模样,又仿佛离她很近,近到她清楚那是自己的身体。
她的身体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那人展着双臂,模样夸张,腔调透着股说不出来的怪异:“现在,请各位入场。”
话音刚落,台子周围陡然闪动着许多黑影,无数人头密密麻麻地攒动着,目光如钉子一般狠狠地扎进她的身体里。
一片恍惚跳跃的黑影,什么都看不清。
姜瞒冷眼旁观。
莫名的,她就是知道这些是什么人。
都是她上辈子和这辈子遇见过的人,从生她养她的亲生父母,到前往写兽池的途中遇到的最后一个人,都在这里了。
台子上的人身材纤细却有着不同常人的高度,双手也是异乎寻常的长,垂下来几乎要触碰到台面,他狭长的眼仔细扫视了一圈,露出个满意的笑容。
“废话我就不多说了,躺在台上的人,你们可能亲密无间,也可能点头之交,甚至是匆匆一瞥,这些都无所谓。”异人指了下,随即道,“此人意志力超乎寻常,天赋又极高,我算算就五个‘生命’吧。”
生命?
只见那人用一种轻松惬意的语气说着:“只要有五个人愿意把自己的生命交付出来,我就判定她为‘有价值’,给予她重新回到修仙界的机会。”
原来如此。
难怪那么多人闯入“一方忠心”再也没能出现过,竟是被判定为“无价值”从而剥夺了存活的权利。
忠心忠心,不将自己的生命奉上,如何算得上忠心。
她值五条生命么?不值得就没了生存的价值么?
姜瞒想笑。
讽刺的笑,张扬的笑,悲哀的笑。
异人说明了规则后,原本围了一圈的人霎时离去了大半,黑影仅仅如火光一般跃动了一下就消失了,台子的四周很快就空了下来,只有寥寥几个人影。
见状,异人耸耸肩,表示非常理解。
倒是还留下的人让他有些讶异,不禁多看了几眼躺在台子上面色苍白的躯体。
凭这人的冷心少情,竟也有人肯留下来么?
“对不起了,尺宵尊。”
意外地响起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姜瞒在记忆力扒拉了好一阵,恍然心想,此人好像是第一个提出想要成为她道侣的人。
细枝末节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此人纠缠了前前后后有三四年,最终耐不过她的冷淡,败下阵来,道一声“有缘再会”就匆匆离开了。
没想到再次遇见竟是这样的情景下,不知该说是有缘还是无缘呢。
那人充满歉意地说了一句,黑影一晃,又少了一个。
异人眯着眼睛瞧了瞧剩下的几人,缓缓道:“你们甘愿为她付出自己的生命吗?”
“这不是废话吗?”
生气勃勃的嗓音,里头似乎蕴含着无限的生机。
一抹意识怎能有表情呢,可姜瞒觉得自己在听到那个声音后眉目瞬间柔和下来。
她低低地叹了口气,满腔的酸涩又无奈。
雀禾诶。
不该你出头,偏偏要冒出来,真是。
紧接着又是一句——
“就属你嘴快,也不等等我吗?”
清盟,你也来凑热闹。
“落下我的话,我可是要生气的。”
暮暮,你不拉着他们两个缺脑筋的,竟跟着胡闹做什么。
姜瞒一时间无言地“看着”三个蠢蠢欲动的黑影,心里涨得满满的,临到此时竟像个稚嫩的孩童一般不知所措。
异人这下真的震惊了,瞅瞅躯体,再看看冒头的三个黑影,掐着嗓子再问了一遍:“你们真的愿意?”
雀禾不耐烦道:“婆婆妈妈叽叽歪歪的。”
何须多此一举呢。
这种问题早在两千多年前就摆在了他们的面前,而他们也早已做出了选择。
异人竖起三根指头,眼珠滴溜溜瞧着其他几个黑影:“还有两位,你们谁愿意?”
姜瞒又默默叹口气。
“我的一切都是她的,一条命又算什么。”
清冷的声线,不吝于将自己的柔情张扬的满天下都知道。
异人又竖起一根手指,模样有些兴奋:“还差最后一位。”
目光穿过黑影,遥遥地落在她身上。
带着狡黠的,幸灾乐祸的光。
姜瞒知道这人能看到自己,便也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后者挑了挑眉,率先移开了视线。
不会有最后一位的。
对暮暮四人,她无以为报,能遇见他们,是她此生之幸。
希望慕仙君能护好暮暮三人,也要善待自己。
只是可惜,她一直以来的念想,到底还是成了空。
“加我一个吧。”
姜瞒一怔。
这个声音是——这个声音是——
异人猛地打了个响指,台子上倏地腾起一片幽蓝色的火焰,火舌舔舐着虚空,也照亮了五个黑影的面容。
最左边的是一个身着红衣眼尾上挑的女子,她抱胸含笑,眼底的光比火焰还要夺目。
她旁边的是比她稍矮一些的女子,眉目沉静,双眼黑亮如搅了墨,眉间一点朱砂痣,艳艳地开在白如雪地的肌肤上。
再旁边是一个风度绝佳的男子,挺着脊背,身姿修长,双手负在背后,神情从容,端端正正。
他旁边是霁月风光的仙君,浅褐色的眸子无比的认真,仔细凝望某处的时候会